旅店是空空的。乌索夫同旅店的行政负责人开玩笑,说酒精有害,你看他的这位朋友的嘴脸被橱窗划破了,现在正在睡觉,而他这个倒霉鬼却得同领导通话,解释他们有两天不能上班的原因。

“今天是星期五,”那行政负责人把电话机摆到隔板上,看了看乌索夫。他明白了,此人想没有证人好撒谎,于是朝大厅的深处一指,那里也有一部电话。

“星期五,这很好,”乌索夫说道,其实周末的到来,对他个人来说,并不及时。“我们是搞个体生意的,星期几对我们没有什么意义。”

乌索夫很了解,在俄罗斯即便是道德家,也认为酒是重要的辩护理由。既然一个人同你谈出他发生在熟悉土壤上的不快,你就应该承认他是个正常的人,而且是你的知心朋友。

经过不太久的思考,乌索夫向那位聪明的行政负责人要了一点白兰地和一个杯子,然后朝电话机旁走去。

他打的第一个电话,是给“电视机修理工程师”的。此人借出两百万美元,现在想收回,乌索夫认为“萨莫依洛夫工程师”是皮货商能够抓住的唯一线索,如果他打算在事件发生之后找到那个希望收回旧债的人的话。

从声音来判断,说话的女人不很年轻。她的话先是把乌索夫吓了一大跳,后来才让他平静下来。她说:

“他不在,什么时来,也不清楚。如果您每隔一小时就来一次电话,我也生不出他来,因为我已经不是生孩子那样的年岁了。我什么都已说过了,您把音录下来吧。现在每个鞋匠都有录音机。上帝啊,我忘了,皮鞋匠现在没有了,以前他们并不富有,然而是受人尊敬的人。您是明天还是今天晚上打电话来?我求您早点打,我睡得早……”

“谢谢,对不起,打扰了。”乌索夫说道。他听到那女人还在继续说话,便把话筒放下了。

“这就是说,‘工程师’是个有远见的人,他知道他的‘要求’,带有相当大的风险。然而他没有预先提出。没关系,如果事情牵扯到金钱的话,那就一切都会考虑到的。然而好人经常在我的老板——部长家里作客。”尽管令人惊讶,这事还是一开始就散发出刑事犯罪的味道。否则他,乌索夫就不会把借款人转送到波里斯·彼得罗维奇·加依那里去,就会不加掩饰地直接处理这个事情。

乌索夫给加依打电话。加依很忙,于是乌索夫上校便把电话接到公馆。拿话筒的不是扫院子的工人,而是一位不大清醒的姑娘。

“哈啰,”她回话时似乎企图把什么东西吞下去。“这是部长官邸。这家里的人喜欢使用外语词汇。”

“姑娘,屋里有年纪大一点、头脑清醒一点的人吗?”乌索夫干巴巴地问道,因为他知道正是这样的口吻才最能对官邸里的年轻客人们发生作用。

“有的,请稍候……”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的声音回话了:

“我是斯捷潘·米特罗范诺维奇的助手。”

“是维克多吗?”乌索夫认识这个年轻、爱面子、正派、不喝酒的青年小伙子。他很不喜欢呆在郊外的房子里。“我是乌索夫,你何苦钻到‘鸟窠’里去呢?”

他们互相同情。维克多显然是用手捂着话筒回答的:

“您好,巴维尔·彼得罗维奇。您在什么地方?”

“以后再告诉你,我有一两天不来上班。”

“不好。老板和他的夫人飞走了,他们把这个阿尔卡什人保镖交给了我,他已经——青年人喜欢玩。”

“我很同情你,但没法子帮你。你坚持一下吧,维克多!”

“不管这一切有多么可恶,可我还得去工作……”

“你不会去的,”乌索夫打断他的话。“他们会喝得醉醺醺的,会睡着的,我明天早晨来呆个把钟头。”他按了一下按钮,又拨了加依的电话。

当赌场老板回答时,乌索夫没有自我介绍就说道:

“波里斯·彼得罗维奇,在执行您的任务时,赌场职员阿尔焦姆·杜罗夫病了。有好几天不能来上班。”说完没等回话就把话筒放下了。

所有不能拖延的电话都打过了,现在需要解决皮货商人的问题了。两百万美元是一笔很大的钱,放走萨比林是不行的,必须充分利用他所犯的错误,把钱榨出来。也许,对于石油或麻醉品的商人来说,两百万只是他们流动资金的一部分,但对于他萨比林来说,这可是他的全部财产。

现在皮货商人很像一个拿着自动枪的人,处在武装保卫人员的包围之中。他站在一个有许多敞开着的房门的房间里,房间里面灯火辉煌,但门后面却漆黑一团。从任何一扇门里都可能有人开枪,而且说不定会打中的。这小子的处境糟透了,没人羡慕。如果需要,乌索夫可以组织五六个相当不错的射手。不过他需要的是钱。而不是打仗。必须让过去的刑侦人员杜罗夫把全部真实情况都讲出来。他并没有撒谎,一切都是那么发生的,但他没把话说完。乌索夫很了解不完全的真实有时候比厚颜无耻的谎言更危险。杜罗夫有什么话没说呢?他是在一定的条件下被放出来的吗?他的手伤得很厉害,他可能流尽鲜血死去。他是从窗户里跑出来的,这没有疑问。我们假定汽车停在不远处……如果要走那么远的话,他们肯定会把他打死的,他们的证人多的是。等到民警赶来,尸体早就运走了,他们会说,是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人来袭击打死的,凶手早已逃走。这种事在莫斯科天天有。

杜罗夫在梦中模模糊糊听见乌索夫走后有人关门上锁。但做梦的时间持续不久,他就醒了。他的神经很紧张,但头脑很清醒。

杜罗夫把什么都记得很清楚;他如何将窗户打碎,如何落到地上打滚,甚至记得自己的惊恐神态。他拖着一条腿爬起来,闪到一旁,听到背后啪的一声枪响。他还记得他们是用无声枪打的。他当时跳到一旁,边走边从茄克口袋里掏出汽车钥匙。这次钥匙没有挂住口袋,而平时是经常挂住的。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两下枪声。两枪几乎是像一声枪响,显然是职业枪手放的。杜罗夫听见一个陌生但很有信心的声音:“在窗户那里!把大炮扔下,傻瓜!”以后就没听见了,因为汽车马达已经发动,车子已经高速向前开走了。

似乎还响过一枪,但杜罗夫对此没有很大的把握。

“在窗户那里!”这就说明开枪的人是站在院子里。是谁呢?谁需要救他这位过去的刑侦人员呢?要知道,开枪的人是在冒生命危险呢!窗户上站着的,远不是几个小孩子,再说他们的朋友们肯定已经跑进了大门。在对这些问题没有找到答案以前,绝对不能同乌索夫上校交谈。

最简单的回答是,正在这一时刻,一些投机商人来到了办公室。这是很蹩脚的答案。任何匪徒也不会对一个跳窗的人感兴趣。但是如果来的人是审理案子的,那他们来得正是时候,为什么不进事务所,不进办公室?主要是杜罗夫还没有意识到,开枪的是一个人。也就是这个人的声音!人是陌生的,但能这么喊叫的,只能是民警。不是尖声骂娘和杂乱的射击,而是一颗紧接一颗地射出两颗子弹,而那声音表明这个人深信力量在他那一边。但是民警也不会一个人单独干这种事的。而且对于民警来说,逃跑的和追捕的……杜罗夫想着想着睡着了。

睡觉的时候手没放好,他是手腕痛醒的。他整了整扎着绷带的手,坐下来四周隙望。他什么都记得。隔壁的床上躺着一位上校,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这倒不使杜罗夫着急。他看了看表,时间是七点半。显然已是早晨了。这就是说,他睡了十个多小时。是呀,几乎是十二个小时。他走到桌前。往杯子里斟了一杯白兰地。

“也许够了吧?”乌索夫问道。

“对,”杜罗夫一饮而尽,这一次他马上就感觉出了白兰地,好像这白兰地经过肠胃,直接流进了血液之中。阿尔焦姆拉开窗幔,灭了落地灯,然后转身对着乌索夫上校:“我不喜欢别人从我背后开枪和问问题。”

“我们时间不够,你又被打伤了。”

“还活着呢!眼睛、睾丸都在原来的地方,而且都是分开的。”

“对,对,”乌索夫回答完后,开始迅速穿衣服。“我必需到别墅里去一趟。我快去快来。阿尔焦姆,请你别喝多了,我们应该讨论所有的问题。”

“讨论吧,不过你得考虑,我没有掩护是再也不会去找这些小子的。会面只能在白天,而且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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