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沃洛金·斯捷潘·伊凡诺维奇,二十四岁,离开部队后,在民警队伍里干了一年,”克里亚奇科说道:“现在是小截听站‘六人面包车’的保卫员。”
“在户外监视车里,让一个大胡子阿塞拜疆人同司机坐在一起明智吗?”古罗夫轻声问完,叹息了一声。“我们的观察人员没有工作。他们在第一天就该通知我们,他们是故意暴露的。尔扎耶夫对你的态度是挑衅性的。我以为过去当过刑事侦查员的杜罗夫会把沃洛金那小子拿去作乘务组的成员。他仔细观察这孩子,总在打他的主意。这就是监视的全部奥妙所在。”
“但是还有别的车子,别的人呀。”
“并没有告诉我们,他们是怎么‘引导’阿里亚辛的。这次行动的组织者不过比我们一般的顾客要精细、聪明些。他也像你、我一样,是个经验丰富的密探。”
“又是巴维尔·乌索夫?你,列夫·伊凡诺维奇,不是在解题,而是把解题作为你所需要的答案。”
“你认为是这样吗?”古罗夫一双忧郁的眼睛望着朋友,那眼睛似乎有点暗淡无光。这已经不是身材端正、充满自信、经常流露出讥讽神情的密探了,现在的古罗夫就像一位疲惫不堪、对自己毫无信心的人。“很可能,很可能,不过恐怕也未必是,斯坦尼斯拉夫。你等一等,我马上控制好自己,然后来好好地训你一顿。你一点这个也没有吗?”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喉咙。
“我是一名守法的官员,那东西我没有藏着。”
“你是个说谎大王,而且极其残忍!”古罗夫从桌旁站起来,伸了伸腰,耸了耸肩膀。“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乌索夫有哪些主要的品质呢?好虚荣,追求权力。”
“这是一般男人的弱点。”
“那得看是什么程度。这些东西把巴维尔撕成了几部分。人家就是利用这一点将他收买的。所以在一个美好的日子里,这人就失去了一切。他并不软弱,因此他没受到破坏,不酗酒。如果不这样,他在部长的别墅里肯定呆不住。我深信他会保持‘贞洁’,保持很好的体形。根据他联系广泛、阅历丰富这一点来看,没人向他提过诱人的建议吗?再说像他那样的人现在是贵如黄金的。但他却僻居“不毛之地”,去掉了自己的骄傲,鬼知道他在为什么人效劳。我不是指部长,我不了解他,很可能他是个完全值得尊敬的人。”
“那倒未必,”克里亚奇科插进一个他朋友爱用的成语。“今天任何一位部长首先得是一个有用的人,一个可以控制的人。否则,他的位子是坐不稳的。”
“不管怎样,部长总是忙人,他不会经常住在别墅里,来休息几天吧,进行一些必要的谈判,完了就走的。在庄园里散步的,是他的家人和一些趋炎附势、奉迎巴结的食客而已。可巴维尔·乌索夫却侍候他们,而且能够忍受下来。尽管我对他在这里找到两个可以用酒和女人把他们捉住和收买的奴才,并不感到惊讶,但问题不在这里,这样的巢穴对于一个准备猛然出击的人来说,则是非常合适的。人少。保卫工作好,有电话,离莫斯科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他正在挑选人员,周密思考计划,很可能,已经开始行动。”
“他简直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克里亚奇科说完就大笑起来了。
“斯坦尼斯拉夫,你不必太高兴。难道你不明白,我们的全部生活是由一些最难以令人置信的巧合组成的吗?”
电话铃响起来了,于是克里亚奇科拿起了话筒。
“这里是古罗夫上校的接待室。您好!我是他的助手。姑娘,我们的组织是不搞抽彩的,意大利来的?好,我给您接过来。”他把话筒交给了古罗夫。
“您好!我是古罗夫。谢谢,谁的?太感谢了,我一定来。您说吧,我来记。普罗托奇胡同,八号,七点钟。”古罗夫重复了一遍。“我知道普罗托奇胡同在哪里。再见。”他放下话筒,望了克里亚奇科一眼,“一个什么女演员从意大利给我带来了玛丽亚的礼物和一封信。”
两位密探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两人都知道普罗托奇胡同,是从花园街往下朝滨河街去的那一带。
两位密探们开车去了,七点左右,开到了斯莫稜斯克广场。他们停下车子,朝普罗托奇胡同走去。胡同很脏,地面挖得稀烂。他们走在不同的两边。克里亚奇科走在前面一点点。
“玛丽亚不会搭什么东西来的,”古罗夫想道。“更不会写信。这一切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圈套。但是他们从哪里知道玛丽亚和意大利的呢?”他走进几乎是在八号楼对面的门洞里,开始抽起烟来了,尽管他也明白,这样做是不应该的。他觉得自己讨厌,似乎有点两面派的味道,而且很矛盾。一方面,电话铃声是最普通的,一位经验丰富的密探这么过分留心,实在感到不好意思。但另一方面,会面的地点,确实让人警觉。老莫斯科,房子是被人骗去了的,里面住的都是度余年的老人,他们不同意搬到郊区去,但市中心的住房又不分给他们。
天色慢慢黑起来了,胡同里一片昏暗,而且人少。如果这里有埋伏的话,那只能埋伏一个人,最多两个,应该把他们收拾掉。但他们可能在等汽车,也呆在门洞里或者院子里。如果这真是女演员朋友的车子,她就会从门洞里跳出来,开始四下里张望。也许,她正站在窗前等汽车,而他却像个大傻瓜,藏了起来,害怕自己的影子。
斯坦尼斯拉夫沿着胡同往下走,古罗夫没看到他,但突然听到了他大声、愉快的声音:
“好大妈,您好啊!您千万别害怕,我没醉,而且绝对是安全的。”
“你要干什么?”女人的声音是粗暴的,是醉醺醺的嘶哑声。
“我应该七点以前到,但车子坏了。有个姑娘在这里等我,可我把房子的号码给忘了!”克里亚奇科说的声音很高,好像他是在同聋子对话。
“你干嘛嚎叫?区里最讨人喜欢的姑娘就是我!”那女人哑着嗓子大笑。“你风衣里面没无意之中掉了什么东西吧?莫非只在裤子里面吗?”
“你真顽皮老大娘!”克里亚奇科哈哈一笑。
这在这时,古罗夫看见从院子里走出一个男人。他灰色的身子与灰色房屋的背景融为一体。古罗夫没有看见克里亚奇科。根据传来的声音判断,斯坦尼斯拉夫站在古罗夫所在的那个门洞的那一边,离那个陌生人有五十来米的距离。他没有自动枪,而对手枪来说,距离又嫌远了点。再说还不知道那女人是怎么站的,也许她妨碍射击呢?
古罗夫掏出子弹,打开保险。那男子站在房子旁边,没有动弹。
“我没时间了,”传出的是女人的声音,接着她在旁边敲了一下门。
“喂,朋友,”男子的声音很年轻,破嗓子。“有火没有。”
“我不抽烟!”克里亚奇科答了一声,拔腿就跑。
“聪明人,”古罗夫想道,“他明白我在某个门洞里,他想要那小伙子自我暴露出来并自动送上去。”
那个不认识的人拔出手枪,啪地开了一枪,但他没去追赶斯坦尼斯拉夫,而是横过胡同,出现在离古罗夫两步远的地方,对着马路放了一枪,密探古罗夫明白,这小子的手枪装的是空壳弹。他从门洞里跳到人行道上,照着那小子细长的颈脖子就是一拳,夺下他的手枪,然后大叫一声:
“斯坦尼斯拉夫,结束战斗!”
古罗夫没有抓住小伙子的手,而是拉住他的衣袖,就像老师拉住犯了错误的学生一样。
“放开我!”小伙子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说道。
古罗夫望着他疲惫不堪的清瘦面孔,望着这个吸毒者的一对眼睛,觉得很不自在,好像做了件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一样。
克里亚奇科走了过去,抓住小伙子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庞,望着他的两只眼睛,吐了一口吐沫,说:
“我们算是活到头了,人家不会把我们当人看了。我们现在把他带到哪里去呢?”
“哪里去!带我家里去呗!”古罗夫大骂一通。“我那不是住房,而是卫生防疫站。”
“真滑稽……”克里亚奇科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警报声马上就把他的话打断了。
胡同里飞快地开来两部汽车,第一部的车顶上亮着特殊的信号灯。古罗夫把抓住的小男孩往他刚刚从那里走出的门洞里一甩,自己也跳了进去。克里亚奇科就在近旁。在这种情势下,连他也忍不住,问道:
“也许!莫斯科改名为恐怖城了吗?”
他们登上二楼,从窗户里观察正在发生的情况。汽车开进来了,第一辆是民警用的“梅尔谢杰斯”,从里面跳下三个高大的身影,他们穿着斑斑点点的迷彩服,手持自动手枪,头戴黑色钢盔。第二辆是“拉菲克”牌的小车,停在靠边一点点,但没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自动枪手们站在那里,宽宽地分开两腿,端着自动枪,显然不知道,自动枪该往哪个方向摆。
古罗夫和克里亚奇科站在二楼楼梯口上,观察着正在发生的事情,如同坐在包厢里的观众正在观看舞台上的演出。只有彻头彻尾的白痴才能把车子这么摆放:车灯照不着房子的墙壁而只能相互照着。
在为时不久的停顿之后,从“梅尔谢杰斯”里面爬出一名带着扩音喇叭的民警少校。
“你明白什么了吗?”克里亚奇科问古罗夫。
“注意!”少校对着扩音喇叭喊道。“你们被包围了!你们举起手一个一个地快走出来吧!”
古罗夫把“瓦尔特”牌手枪摆到窗台上,用手掌贴着嘴巴,大声回答:
“少校!我是民警上校。快停止这场把戏,别吓唬人了!快把这些怪模怪样的人全塞进汽车里,否则我把他们一个个地打死,就像打死一群鸡一样。”
一个自动枪手突然对着窗户打来一梭子。古罗夫站在墙的后面,溅起了砖头碎片,子弹打进了天花板。古罗夫从窗台上拿起手枪,对着自动枪手的脚下,打了一枪。
“少校!我说了,您把武装人员撤走,上楼到我这里来。快执行吧!”
就在这一时刻,“拉菲克”车里爬出一个人来,手里提着一台电影摄影机。古罗夫明白,来的不是土匪,而是一场普通的民警误会。
“别丢脸啦,少校!”古罗夫大声叫道。
“你们自己走出来!”少校一边说,一边朝汽车后面退。
“你的武装人员可能吓得乱放枪。少校,摄影机已经把你摄上了,全胡同的人都会听见的,快回到汽车里去吧,我就出来。”
看来,少校已经完全明白这场闹剧的荒庸,于是他下了命令,身穿斑斑点点的迷彩服的小伙子们,开始坐进“梅尔谢杰斯”里面。古罗夫走到人行道上,克里亚奇科跟着把抓获的“俘虏”带了出来。古罗夫向少校出示证件以后,走到摄影师跟前,握住他的手问好,然后问道:
“电视台的吗?您认识亚历山大·土林吗?”
“当然认识。”
“我和克里亚奇科有事求您,请您把这份材料暂时保存好。”
“是秘密吗?”一个年轻人带着扩音器,从“拉菲克”车里跳出来。
“那你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呢?”古罗夫嘲笑问道。“您带摄影机的同志已经出去了,可您却藏了起来,很不好嘛!”他转身对着摄影师,说:“您摄下了民警的狼狈相,而我们的威信就是没有您的这些镜头,也已经不高了。少校,快把您的队伍打发走,您同我一起坐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