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开除以后,乌索夫家里的一切都乱了套。乌索夫很喜欢孩子,离婚使他很难过,但他忍受下来了。他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但生活过得很积极。给他的工资是一千美元,这么多的钱,他以前没有得过。乌索夫雇了一个扫院子的工人奥斯曼。他过去是民警上士,好喝酒,但有分寸,不过量,而且很能工作,主要是寡言少语。奥斯曼是个民族和信仰都很难确定的人,身子很结实,很有劲,而且爱好劳动,所以林荫道一年四季任何时候都扫得干干净净,烤羊肉串的木头准备得好好的,摆在车库里的汽车被擦洗得闪闪发亮。

乌索夫和奥斯曼七点左右起床,夏天早一点,工作到天黑,冬天工作到八点。乌索夫每天从早操开始,然后喂狗,两只德国狼狗,一公一母,沿着局长百分之二十五俄丈的圆圈走几遍,检查锁的坚固性,看信号装置是否有损。早餐以后,乌索夫同好喝一小杯酒的奥斯曼一起看看报纸,看一会儿电视,然后坐到电话机旁。电话铃声很多,但谈话都很简练,往往是几句话、几声感叹就算完了。

如果公馆空着,每天就会有人来找乌索夫,一个,两个,很少有三个男子的。间或来一个女人,她一般是要留下来过夜的。当公馆里住着男女主人时,乌索夫饭后就进城去呆两三个小时。这位上校去什么地方,同什么人见面,谁也不知道,再说也没人去打听。

乌索夫却建立了自己的刑事犯罪组织。他相对年轻,还没满五十,精力充沛,对完全替人家服务,他是不愿意的。他并不特别有才华,但很聪明,了解生活。如果上帝建议给他安排一个总统助理的职务的话,乌索夫也会毫不犹豫地加以拒绝的。他工作了四分之一个世纪,有时是侍候人,他对此已经非常腻烦了,想干干领导工作。他成了部长庄园里的主人。乌索夫的这一职务,很合他的心意。客人们集会时,他起着管家或管事的作用,鬼知道这两种称呼有什么区别。他有了晚礼服,有一副运动员的身材,在部里就有的一个不大的肚子,经几个月的生活之后,也消失了。就这样他身穿晚礼服、神气十足地站在正门楼梯口迎接客人。他有着专业人员的记忆力,能记住客人的姓名与面貌,乌索夫经过半年几乎已经成了来往客人的自己人。当然对他前不久的军衔,大多数客人是完全知道的。他在招待会上从不喝酒,而是安排照顾客人,有时甚至要把喝醉的客人扶开。到了第二天,昨天喝得烂醉的客人觉得对不起非常克制、沉默寡言的乌索夫,显得很尴尬,好像成了还不起贷款的借款人一样。

像所有的经验丰富的侦查人员一样,乌索夫总是不慌不忙,他知道第一个到达的,总是不屈不挠、一步一步地朝目标走去的人。他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去挑选人,与过去的同事会见,同他们作长时间的闲聊,检查他们的酒量,借钱给他们,为此他失去了将近三千美元,但他对此并不觉得可惜。乌索夫不知道这支队伍集合起来,到底具体地干什么。他每天注意看报,看电视,注视着刑事案件的审讯过程,确定犯罪集团的打击方向。很快他就明白了;他们的打击方向主要是整个经济界,特别是具体的生意人,他们互相拖欠借款。如果居中调解争端,可以获得社会地位和相应的权力。这里需要有节制,不往最高领域里爬,不要喜形于色。谈判应该以和平方式进行,但在谈判后面要有“卡拉什尼科夫”①先生作后盾。因此必须建立战斗小组,但这个组织不能与他,与乌索夫上校有任何联系。链条应该很长,但是,如果在房门与打水的水桶之间的链条没断,所有各环都焊好了的话,那么有耐性而又富有经验的人或早或迟都会抓住水桶,走到握着门把手的人身边的。

“①卡拉什尼科夫·米·季(1919年~?),苏联著名的武器设计师。这里指他设计的自动枪名。”

因为不可能没有凶杀案,所以或早或迟古罗夫还得进行侦查工作。一想到不可避免地要碰到他恨死了的古罗夫,那位被开除的上校便全身发麻,浑身冰凉。乌索夫害怕这次会见,又渴望这次会见。他害怕,是因为古罗夫力量非常大,而且不可预测;他渴望见到他是因为他想复仇,为对他的揭露、逮捕、侮辱,为使他的家庭解体,彻底进行清算。

乌索夫在评价力量方面是相当客观的,他承认优势在对手那一边。但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侦查人员,乌索夫知道,侦查的发起者不可能不有所冒险,不可能不对法律有所违犯。这就是说,古罗夫是有懈可击、可以识破的。所以他,乌索夫现在有着无可争议的优势,因为他是站在暗处,而古罗夫则处在直接领导的压力之下,处在检察院和在黑暗胡同里游来游去的舆论界的光芒的压力之下。

正是在乌索夫无声的领导之下,聪明、但对作战计划一无所知的波里斯·彼得罗维奇·加依在刑事犯罪集团的势力和财政界的势力的交接处,具有了名声。像加依这样的人,乌索夫是非常需要的。

乌索夫合符逻辑的判断,非常接近古罗夫和克里亚奇科得出的结论:乌索夫认定在新的集团的司令部中,除他本人之外,应该有三个互相不联系的人。此外,还必须有一个在财经界有一定威望的人士。应该暗中利用他并通过他获得任务并进行财务结算。对于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密探们并没有猜到,这是他们的一个重要失误。

那个九月晴朗的傍晚,部长和他的家庭成员都不在公馆里。乌索夫巡视了所辖的各处,狼狗安然地在树丛中跑来跑去,同乌索夫上校并肩走在一起的,是他负责作战行动的副手阿尔焦姆·杜罗夫,他以前也当过刑事侦查员。

“古罗夫很早就出现在我们的地平线上,出现得太早了。而且你同克里亚奇科的会见也不怎么及时,”乌索夫一边用手电照路,一边议论。

“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反正这是没法避免的。”杜罗夫回答说。“斯坦尼斯拉夫马上认出了我是工作人员,所以我就没有隐瞒,干嘛要装傻呢?我们像自己人一样,谈了谈。当我发现有人在‘引导’我们时,我从酒壶里喝了一口酒,应该支持那种说我经常醉酒的神话。”

“你该多刮刮脸,你的样子太难看了。”

“不行,我是在赌场里工作,应该适合那里的情况。”

“克里亚奇科没提危险问题吗?”

“他提出了正常的耽搁问题。他说一辆类似的侦查用车‘伏尔加’曾经被用来攻击运钞车。这是顺便提到的问题,更确切点说,不是问题,而是疑惑:这个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怎么和纳吉姆·尔扎耶夫这样的大傻瓜搞在一个团伙里呢?上校的表现,原则上是友好而坦率的。”

“这是他的手法。这种坦率,圈子里的人经常想起。”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杜罗夫反唇相讥,他碰到一个树根,绊了一跤,骂了一句娘。“他问我们在哪里弄到代表团的车子的。我回答说今天的工资,谁也不够用。”

“他没说你们在跟踪什么人吗?”

“你侮辱人,巴维尔·彼得罗维奇。斯坦尼斯拉夫是刑侦人员,不是花花公子。”

“你喜欢他吗?”乌索夫停在自己的小房子面前,冷漠地问道,然后用树枝打了公狗一下。“去,雷响①,散步去!”两只狗高高兴兴地叫着跑进了暗处。

“①一条警犬的名字。”

“克里亚奇科?是个不错的民警,业务上很内行。”杜罗夫回答道。“他有一辆‘梅尔谢杰斯—200’,古罗夫的车是‘雷诺—405’。古罗夫经常把车子留在部里,由斯坦尼斯拉夫开车送他回家。”

乌索夫赞同地点头,一边在想他自己的事,然后把一张莫斯科市中心图摊开在桌上。

“让我们喝点酒吧,我发冷!”杜罗夫耸了耸肩膀,很不赞成地望着乌索夫玩地图花招。

乌索夫从食品柜里拿出一瓶白兰地、两只酒杯、一盒糖果,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你是个不太热情的主人。”杜罗夫也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我不是主人,你,阿尔焦姆,也不是仆人,我们是搭档。”乌索夫仔细看着地图。

“廖尼亚·戈鲁勃科夫和马弗罗蒂也是搭档。”

“不明白。”乌索夫很生气地望了一眼。“你以为我在损害你的利益吗?”

“我认为你在搞暗赌,把我当笨蛋玩。我愿意,就把牌公开,不愿意,你就拿着你不公开的牌坐着。我知道你与古罗夫有私人恩怨,我发现你在跟踪他的车子,盯他的梢。在我们的工作中,不应当有任何个人的东西。如果你打算要消灭古罗夫的话,我就不做你的搭档。”“)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