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喝酒吗?”哈里托诺夫发现加依的酒杯原封未动,问道。
“我不喝酒,”加依微微一笑。“不过有时不得不喝。”
“我也是尽量限制,但与上司交往,有时非喝不可。请原谅我的好奇,为什么您把钱投到赌博生意里去?”
“能吸引我的是优美的环境,清洁、安静、保养得很好的顾客,漂亮的女人。”加依似乎是绝对真诚的,但哈里托诺夫对他的话却不相信。
“我听说您打算竞选杜马代表,”他说道。“人民是不会投赌窟老板的票的。一个人要在五年之内脱胎换骨也是不可能的,赌场嘛,就是赌窟。”
“既然您已经搜集了我的材料,那您就应该知道在我还没当上赌场老板以前,我已经投资修建一所幼儿园和装修了两所学校。”
“甚至是这样?”哈里托诺夫大吃一惊。“我向您祝贺,您有长远计划,但我的老板……”他欲言又止。“是个只顾眼前的人。您会同他很难相处的。”
“我也不打算同他相处,波里斯·米哈依洛维奇,”加依斟满他的酒杯,往自己的杯子里只滴几滴。“这是您的头痛病。我会给您付钱,只同您打交道的。亚姆希科夫是个暂时得势的人,他很快就会被人杀死或者被人送进监狱的。他的地位将由另一个人来占据,很可能是像他那样的人,可您却会留下来。”
哈里托诺夫本来打算把酒喝干,但听完如此坦率的话后,他的身子抖了一下,把酒杯放回了原处。
“您有情报?”
“只是预感,土匪在莫斯科公开行动的时代已经过去。我不是指具体的执行者,他们将来总是需要的。但在区一级里需要一些有威望的、可以进入官方办公室、有广泛的联系的人。”
“理论上这一切都是正确的,但实际上却相当复杂,我担心您在我们这里落脚以前就会被人杀死。”
“您不是没有被人打死吗?虽然您自己不开枪,甚至不带武器。”
哈里托诺夫觉得自己不舒服,好像正坐在医生那里看病,而医生正在仔细看他的内脏照片似的。
“我花了几十年才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可您却边走边跳,似乎想跳到一辆从身旁开过去的电车上。”
“我什么也不想要,”加依干巴巴地回答,“不论是劝人为善的谈话,还是特权。我只想买下赌场,并且认为同这个区里有威望的人和平相处,是明智的。如果他们觉得我合适,我们就谈条件;不合适,我就悄悄地走掉,好像我没来过似的。”
“你看,一个心肠多硬的汉子,可外表和风度却像是个普通职员。”哈里托诺夫想道。
“我觉得您绝对合适,但我不作决定。”
“那就请您转告亚姆希科夫,有个人想在区里落脚,他今年就会成为杜马代表。我将代表你们区竞选,你们都是相关的人士。赌场将给您付纯利润的百分之七。为了使这笔钱不交税,我把它转到慈善基金的账上。您的任务是保证选区和我的客人们的安全。赌场的秩序由我来整顿,汽车站的秩序则应由你们的人来维持。”
加依和哈里托诺夫的会见是早春进行的,离国家杜马的选举还很远。加依是在虚张声势,其实任何一个政党,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因此也就没把他算在自己的名单里。但他是个优秀的心理学家,知道社会舆论是男人操纵的,但制造社会舆论的却是女人。他找到一些银行家和其他的有钱人,由他们出钱来修建一所幼儿园,用现代电脑技术去装修两所中等学校。对于区里来说,这是小事一桩,但关于一位俄罗斯的新人为孩子们不吝惜钱财的传闻,很快就传开了。当着众人的面,加依从不说他打算竞选杜马的新代表,但他结识市长和他周围的人,而在回答他是否出马竞选的问题时,他只是连连挥手,开玩笑说,他的癖好是赚钱,而不是搞政治。
加依把赌场买下了。在它所在的街上,出现了一个岗哨,破旧的帐篷换成了新的、漂漂亮亮的。这一切都是根据鲁日科夫市长的命令搞的,而由区警察局执行的。不过加依该付钱,于是小区的住户们便又听到了他的名字。
那年春天,哈里托诺夫碰到了一些麻烦事。头年秋天不知道哪个“贴心人”用一个写给利亚列克的信封,装着外币和一包麻醉药塞给了哈里托诺夫,他于是马上被当场逮捕。一个小时多一点,他已经坐在了古罗夫上校的办公室里。古罗夫自然没给他送麻醉药,但猜想到麻醉药不是属于哈里托诺夫所有的。不过,古罗夫当时正在解决往亚姆希科夫领导的集团内派坐探的问题,哈里托诺夫作为他的亲信,来得正好。从精神上把哈里托诺夫打垮,使他同刑警合作,并不太难,所以古罗夫办到了。古罗夫很少过问坐探事务,但因为他很需要情报,于是给哈里托诺夫办好了相应的雇佣手续。
总的说来,那年秋天交易就达成了。古罗夫得到了必要的情报,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切断了情报从总局流失的渠道。是的,叛徒乌索夫上校起初被捕,但后来因罪证不足而获得释放。
哈里托诺夫当时轻松地吁了一口气,因为古罗夫像往常一样,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消灭了哈里托诺夫手中的麻醉品。
从那以后几乎过去了半年,哈里托诺夫继续与利亚列克和他的集团保持接触。但因为波里斯·米哈依洛维奇本人从不带枪,也不参加任何战斗,所以他在这方面觉得自己绝对放心。有一天傍晚,他从赌场出来,正朝自己的车子走去。这时一辆深灰色的“雷诺”牌小车停在附近,右门打开,接着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波里斯·米哈依洛维奇,坐进来吧,让我们开几分钟的车,兜兜风,有话要谈。”
哈里托诺夫朝车子望了一眼,认出了古罗夫上校。古罗夫把车子开进附近一条小胡同里,停在一幢什么建筑物旁,愉快地望着,甚至使了一个眼色。哈里托诺夫鼓起勇气,责备说:
“怎么能这样呢,列夫·伊凡诺维奇,您向我保证……”
“第一,你好,波里斯·米哈依洛维奇,很高兴见到你好。第二,你生活怎么样?这样白痴式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古罗夫本来把一包烟给哈里托诺夫递了过去,一想到他不抽烟,便自己抽了起来,问:
“我到底答应过你什么没有履行呢?”
“您说我们的账算清了的,您不会再提任何问题了。”
“我问过你的健康情况,说过你可以不必回答。”古罗夫记住了克里亚奇科的忠告,微微一笑。
“现在您会说,我们见面是偶然的,您祝我晚安了。”哈里托诺夫揶谕说。
“没有极端的必要,我是从不说谎的。你说说,波里斯·米哈依洛维奇,你是否有亲戚在周围?我有关于你的材料,但忘记了。”
“有个姑妈在巴尔瑙尔,”哈里托诺夫惊慌不安地说。“我们甚至没有通过信。您要知道干什么?”
“你能不能到巴尔瑙尔去找你姑姑一趟,或者再到别的什么地方呆个把星期呢?”
“为什么?”
“不想回答,知道多余的事会使人短寿的。”
“您打算收拾利亚列克?”哈里托诺夫身子缩了起来,甚至冒汗了。
“我本人不负责处理你们那个集团。不过最近几天会发生某些事情,你最好不在莫斯科。”
“如果我突然飞走,以后再发生您所说的事情,那我就最好别回来了。”
“让我想想,”古罗夫放下车窗玻璃,吐出一口烟。他总是想方设法对待坐探尽可能好一些,尽量理解他们。有时这种关系变得很好,几乎是同志式的,但有时他也不喜欢坐探。对哈里托诺夫就是如此。古罗夫对他是根本不相信的,但因为知道他胆小怕死,所以他明白“这位理论家”不得不讲真话,他不敢冒险,火药不足。当古罗夫完成任务时(他雇佣哈里托诺夫就是为了完成任务的),他同哈里托诺夫高兴而轻松地分了手,尽管并不排除同他恢复关系的可能性。的确,现在并无直接的需要,因为情况不同了。
在州里“潮湿”的地方抓住了亚姆希科夫——利亚列克集团的两名伙计。利亚列克本人还不知道他的人被捉住了。那两个小子是吸毒者,他们在多数场合下经不起长时间的审问。因为他们是在战斗中被抓住的,手中拿着武器,所以他们很快就招供了,说出了利亚列克。在他们的供词中还顺便提到一个绰号“老爷”的人。那几个土匪只知道绰号,却从没见过那个人,但听说“老爷”是利亚列克的助手。绰号是属于哈里托诺夫的,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小心谨慎的哈里托诺夫总是呆在一旁,大肆宣传的事他从不参加,但他可能很容易被烧死。烧死他的,可能是利亚列克本人。古罗夫的同事在一次例行袭击中,打算干掉利亚列克。利亚列克手中很少拿枪。但有资料说明,这种事很快就会发生。如果把利亚列克抓起来,那就要对他身边的人进行清理,因为其中有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工作,比如会计、门卫、秘书。也许哈里托诺夫也会落网,那就在与亚姆希科夫当面对质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比如利亚列克可能用哈里托诺夫来掩护自己,说哈里托诺夫是集团实际上的头目,而他自己则退到暗处,只是一个普通的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