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部队刚一进入波兰,我们面前便产生了很多复杂的问题。在一直延伸到维斯瓦河的已解放的领土上,活跃着许多曾与占领军殊死战斗的波兰武装支队,其中有柳多夫近卫军、柳多夫军、克拉约夫军、农民营。还有因各种原因来到敌人领土的苏联军官领导的混合游击队。这些组织是由政治倾向各不相同,但与共同敌人斗争的目标一致的人联合起来的。
现在,随着我们部队的到来,他们可以汇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波兰居民对红军表示热情欢迎。看得出来,人民对我们的到来感到由衷的高兴,并想努力做好一切,以尽快赶走法西斯占领军。随着波兰第1集团军向前推进,居民中的志愿者踊跃参军,该集团军迅速壮大起来。柳多夫近卫军、柳多夫军及其他抵抗力量也加入进来。只有克拉约夫军坚持自成系统。与这个组织的代表举行的第一次会晤便给我们留下令人不快的阴影。一得到森林中有一支自称克拉约夫军第7师的部队的消息,我们就派出了几个司令部首长去和他们联系。在举行会晤时,克拉约夫军的军官们穿着波兰军服,举止傲慢,拒绝了我们提出的在对德国法西斯军队作战时相互协同的建议,并且宣称,克拉约夫军只服从在伦敦的波兰政府及其全权代表的命令。他们是这样确定同我们的关系的:“我们不会拿起武器来反对红军,但我们也不想与你们有任何联系。”一点礼貌也没有!
当时,波兰人民政府的中央机关——波兰民族解放委员会在卢布林开始活动,承担起了解决一切类似问题的责任。
应波兰政府邀请我到了卢布林,在那里我认识了新政府大多数成员。这是一些热爱祖国的爱国者,革命家和国际主义者。那时他们肩上的担子是很重的,但同志们并不气馁,情绪乐观。我们出席了波兰第1集团军的阅兵式和卢布林劳动人民的游行。从这时起,我们便与波兰政府建立了密切联系。
8月2日,我们的侦察机关得到情报,说是华沙似乎已开始反对德国法西斯占领军的起义。这一消息使我们深感不安。方面军司令部立即着手搜集情报以搞清起义的规模和性质。事情来得如此突然,使我们陷入纷纷猜测之中,开始时甚至想:这是不是德国人散布的谣言呢?如果真是那样,其目的是什么呢?公开说吧,因为起义开始的时间正是最不合时宜的时间,似乎起义领导者故意选择了一个注定要失败的时间。这些想法不自觉地在脑海中翻腾。当时第48和第65集团军正在华沙以东和东北100多公里的地方进行战斗(因为有两个集团军编入大本营预备队,我们的右翼已经减弱,它还要粉碎强大的敌人,前出到纳雷夫河并在该河西岸夺取登陆场)。第70集团军刚攻占布列斯特,正在肃清该地区被合围的德军残余部队。第47集团军正在谢德尔采地区正面向北进行战斗。坦克第2集团军在普拉加接近地投入战斗,打退了敌人坦克兵团的反冲击。波兰第1集团军、近卫第8集团军和第69集团军在华沙以南马格努谢夫和普瓦维附近渡过了维斯瓦河,在其西岸占领了登陆场并开始扩大——这是左翼部队的主要任务,他们能够而且必须完成它。
这就是波兰首都爆发起义时我们方面军的态势。
后来西方一些刊物中刊登了一些居心叵测的文章,指责白俄罗斯第1方面军,当然还有我这个司令员,似乎我们故意不支持华沙的起义者,故意让他们遭到灭顶之灾。
白俄罗斯战役就其纵深来说是无与伦比的。在白俄罗斯第1方面军的右翼苏军部队向前推进了600多公里。这使我们付出了许多力量和鲜血。为了夺取有坚固筑垒并有大量敌军防守的华沙,需要时间来补充和训练部队,使后勤机关跟上来。但即使如此,我们在那些日子也会做一切努力,以支援起义者,把我们的力量和他们联合起来。
但那些推动华沙起义的人,根本就不想与迫近的苏联部队和波兰军队联合。他们害怕这样做。他们另有打算——在苏军部队到达华沙之前夺取首都的政权。那些在伦敦的先生们就是这么命令的。
我们方面军的部队在向西挺进时横扫沿途一切障碍,超额完成了任务,夺取了准备新战役的登陆场。但要开始新战役则还需要时间。
是的,华沙近在咫尺——我们在通往普拉加的要冲上进行艰苦的战斗。但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努力。
我和一组军官曾到达在这里作过战的坦克第2集团军。从设在工厂高高烟囱上的观察所我们看到了华沙。它被笼罩在烟雾之中,一些地方的房屋在燃烧,炸弹和炮弹的爆炸此伏彼起。从各方面情况判断,市内正在进行战斗。
但是我们与起义者暂时却没有任何联系。我们的侦察机关通过一切途径想和他们联系上,但却一无所获。
卢布林的波兰同志积极参加了调查华沙发生的事件。一段时间过后才清楚,原来起义是由克拉约夫军的一批军官组织的。这次起义于8月1日按照在伦敦的波兰流亡政府的信号开始发动。领导起义的是蒙特尔将军(华沙军区司令)。克拉约夫军担任主角——它的部队人数最多、武器装备和组织都最好。所有有爱国倾向的华沙居民、所有仇视德国法西斯占领军并希望尽快把奴役者赶出去的人都参加了起义。华沙人拿起武器,义无反顾地打击敌人。
我从波兰同志处得知的消息和方面军司令部得到的大量材料都表明,起义的领导者千方百计不让起义者与红军建立任何联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民开始明白,他们受骗了。华沙的局势越来越艰难,起义者中间开始了内哄。只有在这时候,克拉约夫军的头目才决定经伦敦向苏联指挥部求援。
总参谋长安东诺夫收到这份密报后,就在我们与起义者之间沟通了联系。然后,第二天,也就是9月18日,英国广播电台就广播了布尔将军报告与罗科索夫斯基司令部协调行动的消息,以及苏联飞机不断向华沙的起义者空投武器、弹药和粮食的消息。
本来可以早点与白俄罗斯第1方面军指挥部联系上的。只要有这个愿望就办得到。而布尔只是在英国空军供应起义者的尝试遭到失败后才急急忙忙和我们建立联系的。在一个白天,在“野马”式歼击机的掩护下,80架“空中堡垒”式飞机飞临华约上空。它们分组在4500米的高度上通过并投下物资。当然,在这样的高度没法投得准,所以根本没投到标记的地方。德军的高射炮打下2架飞机。从此英国人就再没有进行这种尝试。
我写的这些都是后话。对华沙发生的事件我回头还要谈,现在先写我们部队进行的战斗。
敌人探知到我们薄弱的地方是普拉加和谢德尔采之间的地方,于是决定从这里对波兰首都以南渡过维斯瓦河的部队翼侧和后方进行突击。为此敌人在东岸普拉加地区集中了几个师:坦克第4师、“盖尔曼·格林”坦克第1师、坦克第19师和步兵第73师。8月2日德军实施反突击,但在普拉加接近地上遭遇了从南方赶来的我坦克第2集团军的部队。于是双方进行了一场顽强的遭遇战。由于德军依托强大的华沙筑垒地域,所以德军处于较为有利的地位。
如果在当时那种形势下华沙的起义者能够夺取维斯瓦河上的桥梁并攻占普拉加,从敌人后方给予打击就好了。那他们就能以此帮助坦克第2集团军的部队,那么事件的发展就会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但是在伦敦的波兰政府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么做,尽管在华沙有他们的三个代表。布尔将军和蒙特尔将军也没打算这么办。他们做完见不得人的事便逃之夭夭,而让被他们挑拨起来的人民对一切付出代价。
波格丹诺夫负伤后,坦克第2集团军由参谋长拉济耶夫斯基指挥,他是一位能力强、精力充沛的将军,他指挥部队与第47集团军协同,连续打退了普拉加地区敌人的进攻。第47集团军解放了谢德尔采并把敌人挤到了该市的西北方。在这一地段上形成了对我们极其冒险的态势:两个集团军正面向北排成了一行,把自己所有预备队都投入了战斗;在方面军预备队中也是一无所有。惟有一个出路——就是加快第70集团军从布列斯特的推进,并尽快将巴托夫和罗曼连科将军的集团军从别洛维日的森林中拉出来。
我们的右邻白俄罗斯第2方面军稍许落后了一点,而第65集团军由于没遭遇敌方的特别抵抗,很快通过了别洛维日密林,冲到了前面,于是受到两个德军坦克师的夹击,遇到了麻烦。这两个德军坦克师插到了第65集团军的中央,把它的部队分成了几个群,使集团军司令员与大多数兵团在一段时间内失去了联系。有时我们的部队与德军部队混在一起,搞不清哪儿是自己人,哪儿是敌人。战斗成了据点式的。
这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1914年底在罗兹、布尔热津内地域的战斗。当时也形成了类似的局面。被俄军合围的德军师从包围圈中冲出来,反过来包围了俄军部队。一切都搅在一起了。我自己就曾在这块“千层饼”里呆过。因为我当时就在第5骑兵师卡尔戈波尔龙骑兵团服役。
第65集团军的部队和分队在这么复杂的情况下表现了极其坚韧不拔的精神。他们很快占领了环形防御阵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积极想办法相互靠拢。巴托夫的司令部也采取了一切必要措施。方面军指挥部也派去一个步兵军和一个坦克旅前往增援,局面得到了恢复。敌人遭受到重大损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脱身。但巴托夫却不得不经受了严峻的考验。
此时,往西推进得更远的近卫骑兵第4军也在布列斯特西北被挤到布格河边并被敌军包围。恰好该地方有个筑垒地域,于是普利耶夫将军便利用了它。敌人的进攻都被骑兵军轻易地打退了。骑兵军所需的弹药由波—2飞机(即先前被称作乌—2的飞机)在夜间空投。随着第70和第65集团军的逼近,敌人开始撤退。而骑兵军则转入追击,以大胆的突然袭击给敌人造成了很多麻烦。
从敌人行动的特点可以感觉到,敌人已经意识到它已输掉了在布格河地域和华沙方向上的会战,便力求尽可能多地把自己的兵力撤到纳雷夫河地域。我们侦察获得的情报及俘虏的口供也都说明了这一点。在纳雷夫河地域敌人正在加紧修筑防御工事。
应该打破敌人指挥部的计划。第48、第65和第70集团军的部队受命迅速前出到纳雷夫河。建议他们建立由各兵种组成的快速支队,让他们绕过支撑点,突入敌军后方,截断敌人撤退的道路,在纳雷夫河西岸夺取登陆场并坚守到主力部队的到来。
第65集团军对这一任务完成得最出色。帕诺夫的顿河坦克军与步兵师协同,于9月5日在普乌图斯克及其以南地区强渡了纳雷夫河,在西岸开始了残酷的战斗。敌人投入越来越多的兵力,力图把该集团军的部队赶进河里,但集团军司令员竭尽全力不仅要守住登陆场,还要扩大阵地,因为这对我们即将开始的进攻太重要了。
第65集团军前出到纳雷夫河加快了第70和第48集团向前推进的速度。第70集团军在索科卢夫、拉济明、莫德林总方向(华沙以北)上进攻,第48集团军也终于在鲁然地区渡过纳雷夫河并夺取了登陆场。
9月上半月一直在打仗,一打就持续数天。夜间也不停。敌人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除掉我们在维斯瓦河和纳雷夫河上的登陆场。通常敌人首先使用其突击力量——坦克。他们动用了大批坦克来对付维斯瓦地区的崔可夫部队和纳雷夫河地区的巴托夫部队。但全都无济于事。敌人的所有进攻都被打退了。敌军指挥部在丧失了几百辆坦克、自行火炮和数万名士兵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并转入防御。在这些战斗中,我们光荣的空军第16集团军一直掌握着制空权。仅仅有少许德国飞机得以对我军实施打击,而且像人们所说的,是从角落里钻出来的。
突破维斯瓦河——纳雷夫河地域为我们打开了直接通往德国的大门。这就是德军指挥部拼命集中兵力兵器对我们的登陆场进行突击,并且顽强地扼守其华沙以东维斯瓦河右岸的阵地,时不时地转入进攻的原因。在这个地段上形成了我们无法容忍的状况。在华沙前沿地带集中了由党卫军“维金”第5坦克师、党卫军“骷髅”第3坦克师、第19坦克师和约2个步兵师组成的强大集团。我们不能容许这个集团继续对我们构成威胁。当第70集团军上来以后,我们做出决定要粉碎扼守华沙以东阵地的德军,并夺取普拉加郊区。为进行这次战役,投入了第47和第70集团军、波兰第1集团军一部、空军第16集团军,而加强力量则是从其他地段能抽出的兵力组成。
9月11日战斗打响。到9月14日前部队就粉碎了敌人并夺取了普拉加。我们的步兵、坦克兵、炮兵、工兵、飞行员以及与他们并肩战斗的波兰第1集团军的光荣战士们作战都非常勇敢。普拉加城里的居民也对我们提供了巨大的帮助,他们中有许多人在这次战役中牺牲。
这才是波兰首都举行起义的最合适时机!如果我们方面军的部队东边突击,而起义者从华沙内部突击(从夺取桥梁开始),把这两个拳头加在一起,那就可能一下子解放华沙并守住它。即使条件最有利,我们方面军的部队也不可能有更大的奢望。
肃清了普拉加的敌人以后,我们各个集团军紧紧地逼近了维斯瓦河东岸。连接郊区与华沙的所有桥梁都已被炸毁了。
首都城内仍然在进行战斗。
普拉加以北莫德林方向上的战斗也在继续。纳雷夫登陆场的战斗有些减弱,但维斯瓦河西岸却爆发了最激烈的战斗。特别困难的是坚守马格努谢夫登陆场的部队。应该明确地说,我们所以能坚守住,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近卫第8集团军司令员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崔可夫领导了防御战。他一直在那个地方,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当然,方面军指挥部也尽了一切努力,用方面军的兵器和空军给予厮杀的部队及时援助。
华沙上演的悲剧令人坐立不安。当我们意识到没有能力实施一场大战役来拯救起义者的时候,我们心如刀绞。
在此期间,斯大林用高频电话和我进行了一次交谈。我向他报告了方面军的情况及有关华沙的一切情况。斯大林问我,方面军有没有能力发动一场战役以解放华沙。在得到我的否定的回答之后,他让我尽力帮助起义者,以减轻他们的困难。对我提出的怎样和用什么帮助起义者的建议,他都批准了。
我前面已经讲过,从9月13日起,我们已开始向起义者空投武器、弹药、粮食和药品。这是我们的夜航轰炸机波一2进行的。他们从低空向起义者指示的地点空投物资。从1944年9月13日至10月1日,我们方面军的空军为援助起义者起飞了4821架次,其中向起义部队空投物资达2535架次。我们的飞机按照起义者的请求对他们的地域提供空中掩护,轰炸和强击市内的德军。
方面军的高射炮部队也开始掩护起义者不受敌人空军的袭击,而地面炮兵则以火力压制敌人的火炮和迫击炮,使其不能向起义者射击。为保持通信和校正炮火,向城里空投了军官。我们甚至做到了使德国飞机再不敢飞临起义者驻地上空。从华沙突围到我们驻地的波兰同志交口称赞我们的空军和炮兵的业绩。
各种起义组织心甘情愿并高高兴兴地接待我们的通信军官和火力校正军官。但是所有的波兰爱国者都事先告诉他们说,克拉约夫军不想与我们发生任何关系,克拉约夫军的行为确实令人生疑,他们一直在进行反对苏联、反对在卢布林建立的波兰政府、反对波兰第1集团军。尽管总参谋部已经将密码告知布尔将军,但他一直不想与我方面军司令部直接联系,这一点也使我们产生了警觉。很清楚,这些政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是不想与我们合作,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为了进一步援助起义者,我们决定利用漂浮器材往对岸、往华沙派出强大的登陆部队,波兰第1集团军司令部承担了战役的组织工作。登陆时间和地点、炮火保障和空中保障计划、与起义者之间的相互协同——所有这一切都预先与起义的领导机关协商好了。
9月16日,波兰集团军的登陆分队开始渡过维斯瓦河。他们登岸的地段本来掌握在起义部队的手中。一切计划都是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的。但突如其来的是,这些地段上全是希特勒匪徒。
战役进行得十分艰苦。第一批登陆部队好不容易才登上岸,不得不将越来越多的兵力投入战斗。损失在增加。但起义的领导者们不仅不给登陆部队任何帮助,甚至都不想与他们联络。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在维斯瓦河西岸坚守住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决定停止战役。帮助登陆部队返回了我们自己一边。到9月23日前,波兰第1集团军3个步兵团的这些分队归入了自己的部队。
在决心实施登陆战役时,波兰官兵们是在自觉地作自我牺牲,极力想拯救自己的同胞于水深火热之中。但他们被那些把有产阶级的政权看得高于祖国利益的人出卖了。我们很快得知,克拉约夫的部队在登陆开始前就已按布尔—科莫罗夫斯基和蒙特尔的命令从沿岸郊区撤到市内去了。他们的阵地被德国法西斯军队所占领。而且,克拉约夫军在撤离河岸时竟连柳多夫军的分队都没通知,从而使他们也遭到重大损失。
从这个时候起,克拉约夫军的领导就开始准备投降,关于这一点档案中保存有丰富的资料。我们曾建议帮助他们从华沙撤退到维斯瓦河岸,但我们的建议未被理睬。只是在投降后,才有不过几十名起义者到东岸。
华沙起义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