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提尔(《圣经》中译本译推罗),腓尼基人的城市,在今黎巴嫩境内,一度十分繁荣。

②传说挪亚的子孙拟建造一通天之塔,名巴别塔,后上帝使他们语言混乱,无法共事,塔终于未建成。

上面就是西格尔教授讲演的基本思想,这些思想是用神秘的语言和当时流行的古怪的拉丁文表达的。他曾经专门研究的经书给他提供了论据,使他能雄视他所处的时代,推动它前进。他以广博的学问为斗篷,掩盖本身的大胆,以圣洁的道德,为他的哲学作掩护。这时,他已经使他的听众面对上帝,把整个世界概括在一种思想之中并几乎揭示了世界的思想,他注视着全场屏息静听的人,并向陌生人投去询问的一瞥。也许是这个怪人的在场给了他鼓舞吧,他用从中古时期衰落的拉丁语演化出来的语言又说了下列这番话:

“你们想想,人类如果不是从上帝那里,又能从哪里获得如此丰富的真理呢?我是什么人?我只不过是浅薄的翻译者,我只翻译过圣徒中功力最深厚的一位留下来的一行文字,象这样光辉灿烂的文字何止有千行。在我们所有人以前,圣保罗就已经说过:InDeovivimus,movemuretsumus(“我们生活、行走、存在于上帝之中”)。今天,我们信仰程度降低了,学问增加了,或者知识丰富了,怀疑的心理增多了,我们会询问这位圣徒,这种永恒的运动有何必要?这种按阶级划分的生命又走向何方?为什么要有这种悟性,从模模糊糊辨识大理石的纹理起,由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一直到人,到天使,最后到上帝?源泉在哪里?大海在哪里?生命穿越各个世界和星辰,穿越物质和精神,一直到达上帝以后,是否会重新往下,走向另一个目的呢?你们可能想看看宇宙的两边。你们会崇拜君主,条件是自己能登上王位,哪怕只是一会儿。我们简直失去了理智!我们不承认最聪明的动物有理解我们思想和我们行动目的的天赋,我们对下层生物无丝毫怜悯之心,把它们驱逐出我们的世界,否认它们有猜出人类思想的能力,可我们自己还想参悟最高的思想,思想的思想!好啊!去吧,走吧!凭着信仰,从一个星球走到另一个星球去吧,飞向层层的空间吧!思想、爱和信仰就是飞向太空的神秘手段。穿越层层宇宙,直达灵霄宝座吧!上帝比你们仁慈得多,他向他创造的一切敞开神殿之门。但你们千万别忘记以摩西为榜样!进入神殿前必须脱鞋,去掉一切污秽的东西,完全甩掉你们的臭皮囊,否则你们会被化为灰烬,因为上帝……上帝就是光!”

当西格尔博士满脸通红,高扬着手,说出这一伟大的警句时,一缕阳光从一扇大玻璃窗投射进来,象奇迹般激起了一束耀眼的光源,一道三角形的长长的金光,仿佛一条偌大的披肩盖在全场人的肩上。听众顿时鼓起掌来,因为他们把夕阳斜照当作是奇迹出现了。他们异口同声地高喊:“好哇!好哇!”连天空似乎也在喝彩。戈德弗鲁瓦心中顿生景仰之情,他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西格尔博士,只见两人正在低声谈话。

“荣耀归于师长!”异乡人说道。

“荣耀何用?过眼云烟而已。”西格尔回答道。

“我只是想表达对您永远感激之情。”老者回了一句。

“那么,您写上一句好吗?”博士又说道,“那我在人世间就永垂不朽了。”

“唉,没有又怎能给予呢?”陌生人叫了起来。①

①这一段叙述与《神曲·天堂篇》第十歌相对应。但丁神游哲人居住的第四重天(太阳天)。圣多马·阿奎那向他逐一介绍自己的同伴时,提到西格尔:“这就是西格尔永恒的光辉,他曾在巴黎富阿尔街讲学,因推论真理而引起嫉恨。”

人群象廷臣簇拥君王一样,围在他们四周,亦步亦趋,但与他们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示尊敬。戈德弗鲁瓦、老者和西格尔徒步走向泥泞的河岸,当时那里尚没有房子。渡船的艄公正在恭候他们。博士与那位外国人既非用拉丁语,也非用高卢语交谈,而是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在低声说话。他们轮流用手指指天,也指指地。西格尔很熟悉河岸曲折的地方,多次小心翼翼地引导老者去走象桥一样搭在泥泞之上的木板;听讲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几个学生还十分羡慕那位少年有运气能够紧紧跟随两位语言大师。最后,博士向老者施礼,目送渡船离开了河边。

当小船在宽阔的塞纳河河面上随波荡漾,使人也心潮起伏的同时,天际的夕阳象燃烧着的一堆熊熊大火,火光穿过云层,把一道道急流般的光线倾泻在原野上。深深浅浅的红色以及棕色的反照,把房顶铺的石板和茅草染得五彩缤纷,腓力·奥古斯都所盖的宫阙城楼,边沿象着了火,满天斜照,水闪金光,连草地也灿烂辉煌,把昏昏睡去的昆虫也弄醒了。这一束长长的亮光燃烧着云彩,象每日一歌的余音。每个人的心弦都会颤动,因为大自然太美妙了。外国人看到这一情景,眼皮也微微湿润了。戈德弗鲁瓦流下了眼泪。他颤抖的手接触到老者的手。老者回过身来,让少年看到自己的激动。但是,大概为了挽回他认为已经受损的尊严吧,他用低沉的声音对少年说:“我是哭我的国家,我是个被放逐的人!小伙子,当年我离开祖国,也正是这个时候。但是,在那边,萤火虫正飞出它们的小窝,象一颗颗金刚钻,悬挂在菖兰花上。也是在这个时候,薰风象一首最温柔的诗,从浸透光明的峡谷中,吹来阵阵甜蜜的香气。我看见天边出现一座黄金的城郭,好似天上的耶路撒冷,一个我不该直呼其名的城市。那里,也有一条河,蜿蜒曲折,景致迷人,碧波潋滟空蒙,时聚时散,既排斥,亦相合,愉我之目,使我顿萌爱心。这座城市及其建筑,这条河,现在在哪里呢?这个时候,夕阳斜照,河水彩色缤纷,呈现出一幅幅变幻莫测的图画。星星洒下轻柔的光线,月儿到处布下优美的陷阱,赋予树木、颜色和各种形态的东西以不同的生命,使闪烁的波光千变万化,宁静的山峦和喧闹的房宇也彼此各异。城市闪着光芒,她在说话,她召唤我回归!夜色中,白色的古代大理石圆柱熠熠生辉,旁边升起了道道烟柱。透过傍晚的薄露,仍然可以看见天际的轮廓,一切都那么和谐和神秘。大自然并不对我说再见,它想留住我。啊!我的一切都在那里!我的母亲,我的妻儿,还有我的荣耀!连教堂的钟声也为我被放逐而哭泣。啊!奇妙的土地,简直可以与蓝天媲美!从这个时刻起,宇宙便是我的牢房。亲爱的祖国,你为何把我放逐?但我一定要在祖国取得最后胜利!”他大喊了一句,声音激昂而充满自信。船夫以为听见了号角,不禁吓了一跳。

老者象一位先知那样站着,眼睛透过空蒙,注视着南方,用手指着天涯远处的祖国。他那张由于淡泊苦行而变得苍白的脸此刻已泛起胜利的红晕,双目炯炯,神采飞扬,仿佛一头昂首奋鬣的雄狮。

“可怜的孩子!”他看见戈德弗鲁瓦两颊挂着晶莹的泪珠,便对他说道,“难道你也象我一样,研究过人生这本书里充满腥风血雨的篇章?你为什么哭?你这样的年纪,有什么值得你去惋惜的呢?”

“唉!”戈德弗鲁瓦说道,“我惋惜我的祖国,它比世界上任何祖国都美,我从没见过祖国,但祖国常在我的记忆之中。啊!如果我能展翅腾空,我一定要飞到……”

“飞到哪里?”被流放的人问道。

“天上,”孩子回答道。

听见这两个字,外国人战栗了一下,把深沉的目光投向少年,少年没有再说下去。两人灵犀相通,似乎在心里暗自交谈,在充满想象的沉默中互相倾听彼此的祝愿,象两只鸽子,友好地比翼而飞,直到小船碰到陆地的河岸,才从酣梦中惊醒过来。两人一言不发,慢步沉吟,向警察的房子走去。

“这样说来,”年纪大的那个外国人暗自思忖,“这可怜的孩子以为自己是贬下凡尘的天使了。我们中间,有谁能给他指引迷津呢?难道是我?可我经常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摄走,远离大地;我属于上帝;我对我自己来说还是个谜。难道我眼前看见的不是一个陷身泥淖的最美丽的天使吗?难道这孩子不是和我一样,或多或少地丢失了理智?他曾否在信仰的道路上迈出过比这更大胆的一步呢?他相信宗教,而他的信仰无疑会把他引上一条光辉的道路,与我目前走的这条路一样。可是,虽然他美如天使,但体质太弱,难以经受如此艰苦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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