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吧?”她那疲惫的眼神似乎在问。这个饱经忧患的农妇看来,决不是头一次,也不只是对我一个人这样问:“快了吧?”

在她的旁边,在小房子的附近,还有另一个女人在掀着地窖的顶盖向外张望着。她的脸也是同样的疲倦,苍白的脸庞,惨惨淡淡,没有生气,紫色的眼泡,嘴唇干裂着,一块破布紧紧地围在头上,有一绺绺乱发还露在外面,在她那悲伤的眼神里,满是疑惑和哀求。

“这儿有没有白军?还是走了?”我向她们问道。

那个从地窖里向外张望的女人回答道:“他们都走了,逃跑了,亲爱的。”

“亲爱的,我们能从地窖里面爬出来吗?你们还打不打枪了?”

“不打了,不打了,我们不会再打枪了。你们出来吧……”

一个接着一个,她们慢慢地从地窖里爬了出来。都是些妇女,还有几个小孩。孩子们身上裹着被子、蒲席、面口袋,看来想以此来挡住可怕的榴霰弹的袭来……裹上这些东西就可以挡得住榴霰弹哩……接下去,妇女们又一起从地窖里拖出来一个老人。老人的两只胳膊又长又干瘪,一双灰白的、湿湿的眼睛,苍白的胡子,连鬓络腮胡,一根长长的绳子,在腰间系着。看来她们就是用这根绳子把这位老人吊到地窖里去的。

这些人习惯地爬出地窖以后,又一个跟着一个,扶着篱笆,畏畏缩缩地向四周张望,然后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家门走去。情景凄惨极了,真是让人感到心酸和不忍再看一眼。他们沿着篱笆移动着,就像幽灵一般,空气也好像凝滞了,静得出奇,他们战战兢兢,拖着被冰窖冻得近乎冻僵的身子走着,他们还是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吓得完全麻木不仁了!

在一个角落里围着一大群农民。同样地,他们也不知道战争进行得怎么样了,不知道是留在这里,还是躲在自家的屋子里或是仓房或澡堂里为好。

“同志们,你们好!”我朝他们喊道。

“好啊……同志,你好啊!”他们很亲热地回答道,“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感谢上帝……”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他们所说的这些欢迎话。说不定他们在看到白军来的时候,也是说着同样的话,以免招来不幸的事,或许是明哲保身,或是出于胆小怕事才这么说的。然而,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我发现这种高兴是真的,没有丝毫的伪装。这种发自内心的高兴的表情是这些敦厚的农民无法伪装的,也是装不像的。于是我也高兴起来了。

我们来到了村子的中心,那里也聚集着一群人,但看上去都不像是农民。

“你们是干什么的,弟兄们,是俘虏吗?”

“是的,我们是俘虏。”

“是被征去当兵的吗?”

“是啊,是被征去的。”

“住在哪?”

“阿克摩林斯克省的。”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三十多个人,有的还在仓房里藏着呢……瞧,从菜园子里向外跑的也是。”

“这么说,你们是留下来的?”

“没错,都是我们自己留下来的。”

“你们的武器在哪呢?”

“都放在那边,在板墙旁边。”

我到那边一看,果真放着一堆步枪,于是马上下令派人来看管这些武器和俘虏,命令他们要好好地看守,一直到把师司令部搬来为止。

这些俘虏看上去都可怜兮兮的,破衣烂衫——有的穿着破旧的短皮袄,有的穿着破粗呢外套,有的穿着千疮百孔的破大衣;他们脚上穿的也挺破的——有穿毡靴的,也有穿树皮鞋的,都破烂不堪。他们一点儿也不像军人——简直是一群乞丐。这真让人费解,高尔察克的军队有外国给养装备,可为什么这些人却落得这样寒酸?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他们,“弟兄们,高尔察克给你们穿的难道都是这个样子的吗?你们不感到太寒酸了吗?”

“不,只有给我们这样的人穿的是这个样子的。”

“这是为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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