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两个人再次交谈,事实说明列氏二度的海水是有损健康的。

中尉碰了一下马柳特卡的肩膀。

他张了几次口然而冻得上牙打下牙,说不出话来。

中尉两手托着腮说道:“哭也于事无补了。别坐在这儿了。我们还是走吧!会冻出病来的!”

马柳特卡绝望地仰起了脸:“能去哪儿呢?这是个四面环海的小岛。”

“走吧,我知道这里有鱼仓。”

“你以前来过这儿?你怎么晓得有鱼仓?”

“不,我从没来过这儿。但是以前上中学的时候,课本上说岛上有渔民盖的用来贮存咸鱼的木仓房。我们该去找找看。”

“唉,找得着鱼仓又怎么样呢?”

“别再耽误时间了!快起来,星期五!”

马柳特卡惊异地看了看中尉:“你该不会神经了吧?天啊……该拿你如何是好呢?今天是星期三,不是星期五。”

“别管这么多了。这些我们以后再说,起来吧!”

马柳特卡听话地站了起来。中尉俯身去拿枪,可手被马柳特卡攥住了:“不许动!别乱来!……你发过誓说不逃跑的!”

中尉挣开了她的手,沙哑着嗓子没头没脑地大笑起来:“看样子不是我发神经了,而是你神经了!聪明的姑娘,你好好想一想,我现在可能逃走吗?我之所以拿枪,是怕你背着太沉。”

马柳特卡冷静下来,然而用和气但却严肃的口吻说道:“谢谢你帮我,然而上级命令我把你押送司令部……所以我不能让你拿着枪,我得负责啊!”

中尉耸耸肩膀,拿起粮袋,走到前面去了。

沙和雪混在一起,踩上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低矮、平缓得令人生厌的海岸伸向一望无际的远方。

马柳特卡背着三支沉重的步枪,步履蹒跚地走着。

远处,一个被大雪覆盖的物体泛出银光。

“再忍一会就没事了!马丽亚·费拉托夫娜,那个东西可能就是鱼仓。”

“快点儿到地方吧,我已经没劲了,身体快冻僵了。”

终于摸摸索索着钻进了鱼仓,黑乎乎的仓房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又腥又潮的咸鱼味。

中尉的手碰到了一大堆咸鱼。

“哈哈,是鱼!饿不着了!”

“要是有火就更好了!……找找看,或许能有个避风的地方?”马柳特卡痛苦地说。

“这儿可找不着电灯啊。”

“可以拿鱼来烧火……看,这鱼多肥啊!

中尉放声大笑起来:“用鱼烧火?……看来你真的疯了。”

“谁疯了?”马柳特卡用责备的口吻说道,“我们以前在伏尔加河上烧过好多回。比木柴还好用呢!”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然而用什么点火呢?我身上倒有火石,但是没有用来引火的东西……”

“哈哈,你这个阔少!……你是不是一辈子没离开过父母的怀抱,什么事都没见识过。来,拔掉子弹头。我去墙上揪块木片来。”

中尉用冻得不听使唤的手指费力地拔掉三颗步枪的弹头。

黑暗中,马柳特卡用木片碰了碰他。

“把火药倒在上面!……倒在一起给……我火石!”

火石渐渐燃起桔红色的火焰,马柳特卡把火石凑近火药,火药被点着了,发出黄色的火苗,引着了干木片。

“行了!”马柳特卡兴奋起来,“把鱼拿来……挑肥一点的鲤鱼。”

鱼干呈十字形架在烧着的木片上,遇火收缩后,冒出了油汪汪、热烘烘的火苗。

“现在只管往里添鱼就行了。这里的鱼一年半载也烧不完!”

马柳特卡起身四下打量了一番,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摆得整整齐齐的鱼堆上跳动闪耀。鱼仓四周的木墙上净是些大洞和缝隙。

马柳特卡走了进去,里屋传出她的喊声:“满满一屋子全是鱼!往火上添鱼,别让它熄了!我把周围封上,让它成为一个像样的房间。”

中尉蜷缩成一团,坐在火堆旁烤着火。马柳特卡则哗啦哗啦地将鱼扔进墙角。最后她喊道:“干完了!把火拿过来。”

中尉倒提着正在燃烧的咸鱼,来到墙角。马柳特卡用鱼将三面围成墙壁,中间留出一俄丈(1俄丈合2.134米)大小的空间。

“再去拿点鱼回来。火堆中间有条大鱼,把它拿过来。我去把东西取回来。”

中尉将正在燃烧的鲤鱼放进支好的鱼堆里面。鱼堆开始慢慢地着起来。

马柳特卡从外面进来,放好步枪和粮袋:“唉,该遭鱼瘟的!活活被淹死了,两个小伙子真可怜。”

“最好烤烤衣服,要不然会着凉的。”

“怎么不烤啊?鱼火多热啊,脱下来烤烤吧!”

中尉迟疑不决:“你先烤吧,马丽亚·费拉托夫娜。我暂时先到别处呆一会。之后我再烤。”

马柳特卡略带遗憾地注视着中尉发抖的脸:“哎哟,依我看,你简直是个白痴!你的绅士风度。你怕什么?是不是从未见过女人赤裸的身体?”

“不是这个意思……怕您觉着不太方便。”

“扯淡!都是肉做的,有什么不一样?”马柳特卡大声嚷嚷,“跟你呆在一块真是活受罪。快脱下来吧,蠢货!你上下牙抖得跟机枪一样!”

衣服挂在枪架上烤,散发出股股水汽。

中尉和马柳特卡脸对脸地坐在火堆旁,心满意足地转着身子,靠近热腾腾的火苗烤着火。

马柳特卡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中尉消瘦、光滑、白生生的后背,不禁叹道:“你长得真白,该遭鱼瘟的!活像从鲜奶油里捞出来的!”

中尉满面绯红,他转过头想争辩几句,可目光一遇到马柳特卡高耸的胸脯反射出的黄色光芒,他那蓝汪汪的眼睛立刻垂了下去。

衣服已经烤干了。

马柳特卡披上皮衣。

“睡一会吧,明天大风兴许就停了。幸好船还在,如果碰上风浪小的天气,我们还能到达赛达利河河口。到了那儿就能遇到打鱼的人了。你先睡吧,我守着火。等我瞌睡的时候就喊醒你,咱们俩个轮流值班。”

中尉把衣服垫在身下,盖着皮衣,艰难地睡去。梦魇中依然在呻吟。

马柳特卡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她耸耸肩膀:“你可真叫我不好办!可怜的人!千万别冻坏了!在家里肯定是用缎子面的羽绒被。唉,你真是不走运,该遭鱼瘟的!”

清晨,当天色放亮,一缕白光从仓顶的裂缝中渗进来时,马柳特卡唤醒了中尉。

“听着,你看着火,我去岸边看看,或许他们俩人游上了岸正躲在某个地方。”

中尉起不来了。他用手压着太阳穴,轻声说道:“我头痛!”

“没关系……让烟熏的,会好的。你累了,从粮袋里拿一个饼,再烤条鱼吃吧。”

她抓起枪,在皮衣的衣襟上蹭了蹭,出门去了。

中尉跪着爬到火堆旁,从粮袋里拿出一个潮乎乎硬梆梆的烧饼,咬下两口嚼了起来,碎渣落到地上。中尉也像布袋一样,直挺挺地倒在火堆前。

马柳特卡摇晃着中尉的肩膀,无望地喊道:“快起来!……倒霉!倒霉透顶!”

中尉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口。

“你给我起来!真是不走运,海浪把船冲跑了,这下咱们可没指望了!”

中尉看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马柳特卡定睛一瞧,不禁轻声惊叫起来。

中尉蓝汪汪的眼珠浑浊失神了,马柳特卡把手放到中尉的脸颊上,像火一样发烫!

“竟然冻病了,你个可怜的家伙,跟草扎的一样!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中尉张了张嘴。

马柳特卡俯下身,听到他说:“米哈伊·伊万诺维奇……别让我不及格……我学不会……我打算明天……”

“你胡说些什么?”马柳特卡颤抖着问。

“小狗……拿走……鹧鸪……”中尉忽然跳起来大喊。

马柳特卡向后一躲,双手捂住了脸。

中尉又躺倒在地,双手在沙子里乱抓。

中尉哽着嗓子飞快地嘟囔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

马柳特卡四下一望,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她脱掉自己的皮衣摊在地下,又用力把不醒人事的中尉拖到皮衣上,盖好皮袄。

马柳特卡蜷缩着身子,无计可施地坐在中尉身边,模糊的泪水沿着她瘦削的脸庞缓缓地流了下来。

中尉蹬开皮袄,翻来覆去,而马柳特卡一次次固执地替他重新盖好。

中尉头向下垂去,马柳特卡见状忙把口袋放到他的头下,让中尉枕着。

马柳特卡仰面朝天,失声痛哭:“他快死了!……我可怎么向叶甫秀可夫交待啊?唉,你真不走运!”

她探身看了一下中尉因高烧不退而变得浑浊的蓝眼睛,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她双手抱起中尉的头,轻轻抚摩着他那卷曲的乱糟糟的头发,温柔地轻声说道:“我的蓝眼睛的小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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