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举杯祝贺互相结识,开始吃菜。图林不时微笑着看看同座的女人,一言不发。

“您一向沉默寡言吗?”薇拉问道。

“通常是这样。这会儿我正在回忆最近一次跟漂亮女人共同进餐是在什么时候。”

“是进餐还是打架?”薇拉像主人一样把玻璃酒杯斟满。

“先进餐后打架。”他略略举起酒杯说:“祝您健康,”说着一饮而尽。

“谁告诉您该用哪种香水的?”

“女售货员。”图林对这场谈话感到好笑,他看出这女人怎么都无法把谈话引上她设想的那条轨道。

“您有工作吗?”

“出租车司机。”

“这对您不合适,”薇拉皱了皱眉头。“您甚至当私人司机都不合适。”

舞台上有人摆上一张椅子,一个吉他手登上舞台。

“呸,不论你说多少次,”薇拉扭了扭肩膀,“又是《集镇燃烧了四天四夜》……”

“挺好的歌,我听过,”图林反驳说。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歌。我和您都不是贵族,马上要来的那个人则根本没有家族和民族。”薇拉又把酒斟满,随即一饮而尽。“见鬼,你来这儿干吗?”

“不是我愿意,有事儿,”图林一边回答一边观察同桌的女人,试图断定她的举止中有几分醉意、几分做作。

“你在这儿能有什么事?你是外来的。”

“我在莫斯科出生,在这儿一直住到祖国和命运发出召唤。眼下不是从外地来的,而是回家。您呢,薇拉,别再喝了,我不喜欢醉醺醺的女人,”图林冷淡地说。

“哎呀,瞧你这人多了不起!是个硬汉子!好啦,请原谅,当兵的。”

“没关系。”图林决定转入进攻。“薇拉,您是个聪明正派的女人,既然您端着雅科夫·谢苗诺维奇的饭碗,您就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他的坏话。”

“你们俩认识?”薇拉发自内心地感到惊讶,不过她十分清楚,既然这人今天坐在餐厅里,那他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不认识,但我听说过,我坐牢的时候听伙计们描述过他的为人。”

“不认识,”薇拉拖长了语调说。“那么利亚列克兴许会把您赶出去!”

图林突然记起古罗夫上校,记起他爱说的一句俏皮话,答道:

“那倒未必。”

吉他手弹起琴弦唱了起来:

集镇燃烧了四天四夜,故乡的大地在脚下腾起烈焰!

大厅里走进一群男人,七嘴八舌地应声唱了起来:

分发子弹吧,戈利岑中尉,奥博连斯基少尉,请备好马鞍……

歌唱得走了调。先来的几个男人从桌子旁边站起来,走到老大跟前,这人跟到餐厅来的其他人毫无区别。然而众所周知,国王的威风是随从捧出来的,雅科夫·亚姆希科夫大摇大摆向餐桌走去时全场鸦雀无声。其他人都恭恭敬敬地站着等他落座。喧闹一阵以后,所有的人都在大宴会桌边上就座。随后开始寻常的酒宴,虽不算过分低级下流,却也并不安静。

“你不知怎么完全不出声了,当兵的!”薇拉说道,她这句话声音很大,正好碰上大宴会桌上话音暂停,这种暂停任何酒宴上都会偶尔发生。

“瓦里娅!”大宴会桌上有人叫了一声。

“姑娘打算嫁人了,可是你却败坏她的名声。”

“怎么打算嫁人?”利亚列克气愤起来。“我们还没有离婚哩。一人两个丈夫——这事儿法院可得管管。”

笑声和粗鲁的俏皮话逗得这群已有醉意的人一片欢腾。

图林没有看见白天一起干活的那个队长,但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他把两个玻璃酒杯斟满,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瓦里娅,您的丈夫分明在这里,您怎么可以坐在这儿陪我?别人不明真相,准会对我不客气。”

“他撒谎,下流东西!我们分手一个星期了。他把我往喝醉了的朋友床上乱塞,我狠狠打了他的耳光。”

“那么他似乎忘了,”图林一边回答一边盘算要不要把手枪拿过来,这样做是否明智。

但他的盘算已经迟了。队长跟利亚列克正在小声交谈,站在门口的三个彪形大汉已经迈着坚定的步子穿过大厅走来。

“这可不好,瓦里娅,”图林起身向几个警卫迎面走去。

“卖身投靠的警察,”瓦里娅朝他身后唾了一口。

图林同几个警卫平静地走出大厅,穿过门帘时图林往旁边一闪,一支手枪柄没有打中头部,从肩头滑过。

“你们搞错了,伙计们!”图林举起双手。“我啥也不是。干吗要性急,把事情搞清楚哇。”

他被推进经理室,图林凭直觉一闪身,躲过了向他胃部击来的一拳。

“等一等,来得及!”队长走进房间说道。“格奥尔吉,你怎么突然钻到这里来啦?而且还穿上这么高级的衣服?”

“可是你呢,队长,你穿的也不是粗帆布靴子,”图林答道。“你吩咐几个小伙子别打架,这不会有好结果。”

“他们会揍死你,好小子,什么结果不结果,”队长话是这么说,口气却不硬。

“老是揍呀揍的,休息都没法休息,”利亚列克走进经理室,说道。“好吧,都走吧。队长,你留下。”

所有的人出去以后,利亚列克坐下来,对队长点了点头:

“好好说清楚。”

队长照实说来,并未添枝加叶,甚至向图林挤了挤眼。

“你回答几个问题,只要都答得出来,你就跟瓦里娅灌酒去,”利亚列克说。

“问吧,我答得试试看,”图林说。

“那么你就试试,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利亚列克想喝酒,他不得不离开餐桌,所以十分恼火。

有人猜透了老板的心思,从门帘外递进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瓶酒、一盘下酒菜和两个杯子。利亚列克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图林说:

“别吓唬我,雅科夫·谢苗诺维奇,我可不是小孩。”

“是吗,”利亚列克咽下一片黄瓜。“那么请问,你既然有钱,干吗要弯着腰整天干那种鬼活?”

“找个途径进你的餐厅,”图林答道。

利亚列克跟队长惊讶地互相对看了一眼。

“‘途径’可是警方的用语,”队长说着用目光示意,请求允许他喝酒。利亚列克点了点头,又问道:

“是吗,小酒馆的门离街边的院子不过两步远,有什么好找的?”

“这算第二个问题吗?”图林问道。

“你别耍无赖,小伙子,你已经没命了。”

“‘途径’并不是警方用语,可是你跟我谈话却像个民警。你想问问题么?那就赶快问。其实不问也罢,我很清楚你想知道什么,我自己来回答。我怎么知道你今天在这儿吃晚饭的?我怎么进来的?我来回答。我既不在民警局、也不在联邦安全委员会领工资,我的职业是侦查员,你那些令人震惊的秘密其实家喻户晓。我带着家伙进来,你门口那些看守却蒙在鼓里。”

刹那间两支枪口对准了图林。

“胡说!交出来!”

“等一等!”图林咬着牙说。“这不是开大会,用不着这样挥舞旗帜。总而言之,别往下说了,雅科夫·谢苗诺维奇,你是个正经人,而我也不是来找你,不是来勾你的魂。”

利亚列克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经理室进来三个人,老大点头指了指图林,说道:

“这人口出狂言,说他身上有枪。要真的是这样,我饶不了你们。”

几个人当即动作粗野地全身上下搜查了图林。

“啥也没有,这个坏蛋。”一个警卫说,这人显然是个小头目。

图林既不跳也不喊,也没有用东方人单打独斗的那些招式,对着那人右侧的颌骨部位猛地一拳,还没等那汉子倒下去就从他的怀里抓出“乌济”型手枪,一把扔到桌上。

“老板说了,饶不了你们,他的话就是法律。我是来办一件私事的,雅科夫·谢苗诺维奇。您要是允许的话,我去把晚饭吃完。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我随时乐意效劳。”

瓦里娅独自一人坐在桌边,谁也不敢靠近她。她已经完全清醒,想喝点酒,但又忐忑不安,不知跟这个萍水相逢的追求者的谈话会怎么收场。

图林穿过大厅时,在场的人尽量不去看他,酒也喝得很少,吃起来也无精打采,晚宴像是办丧事一般。

“咱们刚才说到哪儿啦?”图林一边斟酒一边问道。

“我吓坏了,”瓦里娅说道。

“我懂了。我不见您的怪。”

两人默默吃完饭,图林悄悄取回手枪,祝愿瓦里娅万事如意,然后走到利亚列克跟前问道:

“您还有什么事要找我吗,雅科夫·谢苗诺维奇?”

利亚列克无精打采地望着他,打了个嗝儿,答道:

“你留在莫斯科?”他伸出手指把队长叫过来:“普罗霍维奇,送客。”

他们出门来到台阶上,门口有一名中士和一个特警队员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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