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丁是靠掩盖一起谋杀案而把这位警方人物招募过来的。作案的是一位上层人物的儿子。案子不了了之,案卷也归了档,没想到就在这时那位上层人物下了台,随后又身败名裂。可是那份案卷却留在档案室里,随时都可以取出来启封。索博利犯下了民警系统最常见的一桩罪行。只要维尔丁不提这桩罪行,跟这位民警官员友好相处,平等相待,有时也请长者出出主意,那么这两个人尽管是狼狈为奸,但他们的联合却十分有力。然而一个人只要生下来不是胸怀坦荡,而用居心叵测,那么就连上帝也无法让他敞开胸怀。这种人的心只能挖出来喂狗。

就说这会儿吧,人家诉说身体欠佳,那意思就是他碰到了麻烦。那么你就该表示同情,听他说完,约个时间见面,想一想怎样帮他一把。可是维尔丁不是这样,冲口就说人家患了慢性伤风。碰巧那件麻烦既跟索博利、也跟维尔丁有关。上校顿时火了,气冲冲地说:

“古罗夫今天拜访了我的将军,不过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事要互相协作。我的头头跟任何一位将军一样,不喜欢部里的人。”

“你这话是想说明什么呢?”维尔丁警觉起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想说的我都说了。”

“别惊慌失措,咱们的朋友不是上帝,不可能钻得这么深。再说案子是春季发生的,法庭审过了,判决也有了。”维尔丁当真冒起火来,他甚至不愿意暗自承认他显然是吓坏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不喜欢这个人,一辈子对他都无法忍受,可是我得事先提醒你,这个人记性极好。眼下他在休假,仿佛是跟最要好的朋友闹翻了,跑去尽社会义务,查找一个什么团伙。既然你这么年轻,又实在没事儿可干,那你尽管信口开河好了。”

“别忘乎所以,上校!”

“你自己别忘乎所以,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家伙!你干吗要吓唬我,凭什么要挟我?你那只钓钩早就不灵了!索博利上校两年以前搅乱了那个案子,是吧?那么你是今天才知道的,还是瞒了两年没说?”

“维佳①!维克托·谢苗诺维奇,对不起,咱们有话好说,再说这些话也根本不该在电话里说。”

“①维克托的小名。”

“老弟,有话好说,两年前就该如此了。可是今天,就像咱们那位共同的熟人老爱说的那样,命中注定,无可奈何。行了,有什么消息我会打电话。”

那天早晨,古罗夫上校来访之际,莫斯科刑侦局长就已下令对索博利上校的电话进行监听。负责这件微妙工作的部门头头正想表示异议,还没等他张大嘴将军就猛地一拳捶在桌上,大声吼道:

“滚开,别跟我提什么检察机关。懂吗?我难道要你监听他妈的杜马不成?这里我说了算!你懂吗?得听我的!我让你在茅房里装麦克风,你就在茅房里装!你把维克托的电话并连一根线接到我的机子上来。只接到我这儿!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你也马上忘掉这件事。”

索博利上校放下听筒,维尔丁中校也放下听筒,最后一个放下听筒的则是将军。

“难怪我不喜欢维克托·索博利,”将军心想,“我不喜欢他是因为我跟他一样是个狗东西。只不过这件案子我没有被人抓住把柄,他却被人抓住了。”

两年前一位上层人物的儿子杀了人,将军对此记忆犹新。他当时还没当上将军,只领导一个处,索博利则是他的副手。政府里有人施加压力。检察长则厌恶地对这个案子不予理睬,仿佛连一清二楚的事实也不知道。一个证人“丢失了”,另一个证人“没有找到”,移交检察机关的是一具臭味难闻的尸体。检察机关把案卷随意塞给一个见习检察员,随即把一大堆重要工作压在他头上。尽人皆知,对内行指手画脚,只会把事情办糟。有一家不起眼的报纸鬼迷心窍,派记者来莫斯科刑侦局采访这个案子,刑侦局有人便塞给他另一份耸人听闻的材料,讲的是一个躁狂症患者连续杀人的事,使这个记者当即忘了他干吗要来莫斯科刑侦局。

许多人知道这件事,但在侦讯材料上赫然可见的是索博利中校的签名。有一条规矩早已众所周知:谁签名谁负责。

古罗夫在住宅里来回踱步,等候格奥尔吉·图林的电话。他自己也可以拨电话过去,但从策略上考虑,等他打过来为好。密探主动打电话会被理解为你是在讨债。

士兵睡大觉,勤务误不了——这是一条靠得住的规则。此时斯坦尼斯拉夫正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打盹。

电话铃响了起来,斯坦尼斯拉夫像猫一样微微睁开一只眼睛。正在准备会剧院的玛丽亚在浴室里喊了一声:

“我已经走了!”

“人一上年纪就慢慢学会撒谎了,”古罗夫不满地嘟囔着,随即取下听筒:“我洗耳恭听。”

“是列夫·伊凡诺维奇吗?”古罗夫听出是莫斯科刑侦局长的声音。“维尔丁这个姓名对您有所启示么?”

“很有启示,谢谢您的电话,将军先生,我欠您的情。”

“好极了,您马上就可以还情。列夫·伊凡诺维奇,请尽可能忘掉你我今天上午的谈话。”

“什么谈话,我怎么不记得了,将军先生?”古罗夫恳切地说,“我由衷地高兴您给我打来电话,并祝您万事如意。”

“谢谢。请常来电话。别忘了咱们是以‘你’相称。”

玛丽亚飘然走出浴室,迅速转身面对着两个男人,用手掌挡住试图靠近她的古罗夫。

“站住!这张脸可不能碰!上校,别忘了提醒我,今天晚上我有件事要讲给你听。暗号是两个字:‘别墅’。”

“等等!”古罗夫挡住玛丽亚的去路。“什么别墅?”

“我要迟到了!”

“斯坦尼斯拉夫!你送大明星去剧院,在路上把一切都问清楚,再多问几个问题。我倒是很乐意亲自去,可是我得守电话。”

“别墅、山庄、城堡,”斯坦尼斯拉夫边说边给玛丽亚开门。

古罗夫面带微笑看着斯坦尼斯拉夫,只见他彬彬有礼地把门拉开,但一眨眼却挡住玛丽亚,首先走出房问。

送走玛丽亚和斯坦尼斯拉夫以后,古罗夫走到书架跟前,想取下布尔加科夫①作品的一卷集·《大师和玛格丽特》这部小说他能没完没了地读了又读,但他突然想起了父亲,便从架上抽出《三个火枪手》。古罗夫不止一次下决心开始重读《战争与和平》,或是好歹把《克利姆·萨姆金的一生》啃完,但要完成这种壮举,他的毅力和精力都不够。他在沙发上躺下来,打开《三个火枪手》,翻到达塔尼昂竭力要他的仆人普朗什相信睡眠完全可以代替午餐那一页,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古罗夫不止一次谈过恋爱;他曾经无数次等候别人的电话,但这种等候跟女人却从不相干。

“①米·阿·布尔加科夫(1891——1940),前苏联作家,长篇小说《大师和玛格丽特》系他的代表作。”

“这可不好啊,”密探看着电话机心想,随后不慌不忙取下听筒,按老习惯答道:

“您好。我洗耳恭听。”

“您好,列夫·伊凡诺维奇,”讲话的是图林。“昨天我被判了两年,缓期执行。”

“祝贺你,往后再别闯红灯了。”古罗夫很高兴图林打来电话。密探知道法院昨天开庭的事,他指望图林立即打电话给他,可是图林神经正常,他知道自己的身价。

“我听不出长官高兴的语气。”

“我在不声不响地放鞭炮庆祝呢,整个住宅都熏黑了。”

“好吧,算您赢了。得见个面才好,”图林说。

“你不是我的朋友,咱们不急于拥抱。眼下我还无法给你提任何具体建议,”古罗夫不说实话,他注意到他撒起谎来一年比一年更容易。“你是在开出租汽车吧?那你就开吧,挣钱维持生活,同时考察这个城市。”

“那么住宅呢?我是交房租还是怎么样?”

“眼下你住着再说,等我跟上司商量商量。”

“好吧,”图林明白他住的地方是个秘密联络点,感到有点不知所措,他确信刑侦机关早就为他准备了这份“礼物”。上校待人和气,彬彬有礼,那是哄傻瓜的,现实生活中谁也不会平白无故送这样的礼物。或许是他格奥尔吉·图林看错了人,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密探,上校并不相信曾经企图谋杀他的这个人,要把他变成“罐头”储存起来,留待最佳时机再用?

“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你把车开到‘复映影片’电影院门口,咱们兜兜风,兴许能想出点名堂来。”

实际上只有图林才能打破僵局、推动破案行动,但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必须极其小心地让这个前上尉接近维尔丁。按照行动安排,前克格勃官员完全需要图林这样一个人,而这种人不仅不是唾手可得,就连那些看管较严的处所也极难找到。让他们互相认识倒是轻而易举,难就难在必须使维尔丁相信这个在阿富汗打过仗的人。照古罗夫的看法,图林有一条重大的缺点,那就是:诸多优点集合在一个人身上,令人觉得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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