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本想坐进捷列霍夫的车里,可是门卫就在现场,让他看见了毫无好处。古罗夫坐在自己的驾驶室里,开动汽车,尾随在银色“奥迪”车后面。还没驶上市中心干线,古罗夫的车就赶上去跟捷列霍夫并排行驶,他简短地亮了一下信号,从座位底下取出警棍,敲了敲车窗玻璃。捷列霍夫的嘴唇动了一动,看得出他是在骂娘,可是“雷诺”车正把他挤向人行道,未来的银行家只得顺从地把车停住。他没有从车里出来,只是掏出钱夹。

“怎么回事,长官?”

“坐下,别冲着我呼气,我这儿可没有下酒的菜。”

“长官,每个人都偶尔喝两杯,要是所有的人都不喝酒,您就只好乘电车逛大街了。”捷列霍夫在他身边坐下,打开钱夹,伸手递过驾驶证、汽车执照和五十美元。“您是哪个检查站的?顺便问问,您的上司是不是列昂尼德·谢苗诺维奇?”

“谢苗·西多罗维奇,真不凑巧,我的上司跟你说的毫不相干。”古罗夫掏出证件,把他打开,让他把证件内容全部看完。

“明白了,明白了,”捷列霍夫收起钱夹。“这么说,您不是汽车检查员,咱们都是男子汉,因此您能够理解我。”

“那倒未必,”古罗夫继续审视坐在身旁的这个人,只觉得每过一分钟这家伙都令人更加憎恶。

古罗夫可以对这个花花公子讲许多话,但他此时心里不是在冷静盘算,而是越来越恼怒,恨不得把捷列霍夫扔出车外,任人把他揍个半死。密探完全想象得出,这个昧着良心让一个无辜者去送死的家伙到时候会怎样在地上翻来滚去、左躲右闪。

“他们总会给你付几个小钱吧?”古罗夫问道。“也许您现在到手的都是美元?”

“您说的什么呀,上校先生?我想您认错人了吧?”

“女儿十二岁了,她该上几年级啦?妻子有工作吗?您认为她们离了您会怎么活下去?”古罗夫口里说的跟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场谈话一开始就乱了套。

他违背了一条神圣的戒律——不对被别人招募的情报人员谈及知道他被招募的事。可是古罗夫不需要这个臭狗屎一样的家伙,他必须了解的恰恰是招募此人的那个军官,那才是直接参与其事的罪犯。眼下已经迟了,得敲开这个败类的嘴,冲出迷雾,不能让他喘气。

“民间有个说法:中等机灵胜过高等教育。谢苗·西多罗维奇,你连九九乘法表都不懂。你以为给那小伙子栽个罪名,判处死刑以后,人家还会留你一条活命?你实际上已经是个死人。目前人家没有碰你,是等着判决执行。你比铁木尔·扬季耶夫最多能多活一天。”

“您说的什么呀?您说的什么呀?”捷列霍夫嘟囔道,他被这劈头盖脑的一大堆话完全搞蒙了。

“我不管人家抓住什么招募你,也不管你提供了什么情报。我只要你讲出在紧急情况下你跟他联系的那个特工人员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什么特工人员,您说些什——什么呀,上校先——先生?”捷列霍夫吓得张口结舌。

“他们会杀死你的。你想让你的妻子女儿失去生活来源么?等我抽完一支烟你就得答复我,你只有这点时问。”古罗夫放下玻璃,点燃香烟。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死定了,”捷列霍夫结结巴巴地说。

“听我的话你就能活下来,对法庭声明你这样做是被迫的。”古罗夫熄灭了烟头,关上烟灰缸。“现在开始坦白吧,从头至尾详细说。”他打开录音机。

捷列霍夫讲得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古罗夫不时间些简短的问题。原来这个眼线并不知道有炸弹,这一点密探相信了。然而特工人员知道炸药的事,这一点不容置疑,抓住铁木尔的特警队员本来以为这个车臣人身上有武器,但对即将发生爆炸则一无所知。然而两个自动枪手安置在公共汽车站并非偶然,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就这些,”捷列霍夫叹了一口气说。

“给您付了多少钱?”

“五千美元。”

“现在真的是讲完了。”古罗夫把手伸进口袋,关上录音机。“现在听我说,您今天晚上离开莫斯科,把汽车留下。您跟妻子、跟单位怎么撒谎,这我不管。等您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就给我来个电话,”他慢慢念了个电话号码,“告诉我您在什么地方。您要是想彻底溜掉,我会设法以同谋罪起诉您,对您进行通缉。凭您的这点经验您跑不了多久。家里的人不用担心,没有人会去碰女人,她们对任何人都没有危险。”

傍晚玛丽亚得意洋洋地说:

“我找到了两个极好的别墅,那里很乐意雇用靠得住而又不喝酒的人看房子。”

“我从不怀疑你是个乖孩子。”古罗夫本想亲一亲玛丽亚的脸颊,但心里想着别的事,因此只是很不自然地用鼻子碰了一下。

“这样的脸神只配系鞋带,不配吻心爱的女人!”玛丽亚气冲冲地推开古罗夫。

“唔,对不起,是我的错。”

“你今天睡觉到沙发上睡去!”

“那当然,”古罗夫叹了一口气。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对的,可是有什么结果呢?这几个证人上哪儿去提供证词?有谁会听他们的呢?必须重写一份上诉状呈交俄罗斯最高法院。古罗夫以为维尔丁已经知道证人都不见了,这一点他估计错了,中校直到第二天才得知这一切。因案情有了新发现而向上诉法院提出申诉,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维尔丁下令干的头一件事准是策划一次不幸事故对付辩护律师。律师可不能锁进地下室,因为他必须逐级出庭。派警卫去保护他,那就意味着彻底暴露,报纸和电视就会大声疾呼……俄罗斯的小伙子们在为祖国流血牺牲,可是民警古罗夫,这个后方机关的芝麻官却在策划为杀害儿童的恐怖分子辩护……他们还会把士兵母亲联合会扯进来。到头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回事?你怎么啦?”玛丽亚抓住古罗夫的肩膀拼命摇晃。“别撕你身上的海魂衫!你一个人堵不了所有的枪眼!你只有一条命!只有一条!”

“我跟民间童话里的火龙一样,总是很走运①!”古罗夫顺手抓住玛丽亚的两臂,朝卧室走去。“你这个坏东西,我马上让你看看谁该在哪儿睡觉!你打我耳光,我得惩罚你!”

“①俄罗斯民间童话中的火龙有三个头,砍掉一个头仍然不死。”

第二天,星期五傍晚,维尔丁中校暴跳如雷,因为所有的证人都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眼线,即捷列霍夫那个奴才。维尔丁无法理解,为什么迄今为止古罗夫没有碰捷列霍夫,这人最容易出乱子。假如古罗夫能成功的话,那么他只消再努一把力,便可当众查明,把已经暴露的恐怖分子交给特警队员的那个人是个充当眼线的情报员。“是的,上校先生,您在这儿出了一点小小的差错,”维尔丁心里盘算道,“您心想要这四个证人招供已经够难的了,第五个就算了,让他见鬼去吧。没想到这一个才是主要的,因为那四个人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

跟上校谈话以后,捷列霍夫吓得心里作呕,回到家里时醉意全消,满身大汗,妻子断定丈夫生病了。他在沙发床上躺下来,脸朝着墙默不作声,心里盘算着眼下该往哪儿去,主要的是怎么跟妻子说。工作单位倒是简单一些,很快就可办好休假。

他躺在心爱的沙发床上,像安泰①一样,一接触大地就恢复了力量。上校的话也许是对的,最好是躲一阵,躲过这场倒霉的事。可是也不能草木皆兵,现在可不是贝利亚②当权的时代,吐一口唾沫就能把人淹死。

“①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他的母亲是大地。”

“②前苏联内务部首脑,五十年代中期被处决。”

他翻身仰面躺着,两手枕在脑后,伸了个懒腰。

“你吃晚饭不吃?”妻子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回得这么早,而且没有喝醉,真是奇迹。”

“你这是冤枉我。孩子他妈。”他坐起来,稍稍打起一点精神。“我可是一门心思顾家,我跟某些人可不一样。我明天得外出几天,碰上了一件赚钱的买卖。说不定能庆祝一件新的裘皮大衣。”

“乡巴佬,”妻子的眼神柔和一些了,但仍然显出不信任的神情。“节日才说庆祝,裘皮大衣得说买。”

“你文化水平高,比我更有眼光,”谢苗·西多罗维奇显得百依百顺,又使妻子警觉起来。

“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是出差吗?”

“银行里我办个休假手续,事情跟他们不相干,不让他们知道,”他说话时竭力显得泰然自若,可是妻子马上听出这是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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