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邀我参与一项阴谋?”阿格耶夫的怒气消了,他突然感到疲惫不堪。

“针对谁呢?不论怎么掩盖,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总统的病是嗜酒过度。真是怪事,嗜酒过度是人类众多疾病中的一种。结核病——这是灾祸,劫数,不幸。艾滋病是一种可怕的灾难,而嗜酒过度则是一种耻辱。我要说,只有我们国家持这种态度。俄罗斯在上帝面前有什么过错呢?”巴尔丘克慷慨陈词,但却言不由衷。“一把手没有能力领导,他只准备苟且一时,掌一阵舵就撂下不管,可见我们头顶上都是些贵族老爷。原先有一个,撤掉了,现在是另一个,”副总理笑了起来,“你瞧,从我三楼的阳台上看得见他的别墅。难道他会揭发我,把我送上法庭?这太荒谬了。”

“我不想争论,我跟你们的事没有关系,”阿格耶夫尖刻地说,“我没有贩卖过装备和武器,至于几个当兵的没有去车臣送死,而是给我修了房子,那么上帝也会原谅的。”

“那么上次那批心怀不满的克格勃分子又是谁领导的呢?”巴尔丘克问道。他改变了语调,口气也软了下来。“那次密谋没有实现,旧事就不用重提了。眼下在格罗兹尼,各方的关系正在走上正轨,这对我们毫无用处,让他们继续打吧。鲍里斯·彼得罗维奇,你在几颗星的将军中并不是碌碌无能之辈,眼下公开主张继续进行战争是不明智的,然而量力而为,阻挠协议的实施则是可能的。”

“内务部长阻挠得够多的了,现在他一半还坐在他的位子上,另一半已经悬空。不论是我的部长还是安全委员会秘书我都没有直接接触。他们不需要别人给他们出主意,阿纳托利·弗拉基米罗维奇,您用这么贵重的威士忌招待我,这番心意白费了。”

“你的处境我理解,我并没有指望你给我什么特殊的帮助。一个人在深渊上空走钢丝时,只消轻轻推他一下就行了。但这不是你我干的事,这种事需要具体执行的人。有一些热心人正在实施一项很有价值的秘密计划,但却缺少坚决果敢的人,所有的人都拼命想当领导,可是却没有人去点燃这把火。你在阿富汗服过役,也许你身边还有一些靠得住的旧部?”

将军一下子想到了图林,他心里犹豫了。

“有一个人,但他不会开枪杀人,不过用拳头倒是行的。”

“绝对不会,开枪的事谈不上,”巴尔丘克赶紧说,同时心里想道:“我把这个人交给执行者,谁去干什么,这不关我的事。”

“好吧,我让他给你拨直通电话,就说是我这儿……”

“不不,这事儿我不沾边,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就拨那个号码,”巴尔丘克打断他的话。

“这事儿跟我更没有关系,”阿格耶夫坚决说道,“我知道你的号码,别的什么都不想知道。”

这时女主人来了,请男人们入席。

返回的路上,阿格耶夫对图林说,有一份工作,报酬丰厚。

“我已经对您说过,鲍里斯·彼得罗维奇,我虽然不是与世隔绝,但也有人看管,目前我应该安分守己地呆着。”

“那你照样呆着,有个人你跟他见见面,谈一谈,互相认识认识,讲好条件,你要是不称心,那就让他们自己另想办法。”将军沉默了一会,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开诚布公地说:“我没有替你许下任何诺言,你自己酌情处理吧。就我本人而言,他们的事儿令我如鲠在喉。可他们是大人物,当面拒绝是危险的,地球总是要转的呀。一把手完全不行,越来越像勃列日涅夫了。一场骚乱正在发动,单枪匹马是摆脱不了的。我原先以为到了六十岁心里只会想着上帝了,现在举目四望,哪儿是我的归宿?真不想无所事事躺在吊床上,腆着越长越大的肚皮等死。”

“找个年轻的情妇吧,鲍里斯·彼得罗维奇,你是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图林一边说一边盘算,今天这场会见是告诉古罗夫还是不说为好。

他知道那民警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想必会说,你就安分守己地呆着,哪儿也别去,但也不妨跟外人见个面,了解一下有谁在干什么勾当。可是今天对他格奥尔吉·图林来说,谁是自己人,谁又是外人呢?民警是个铁腕人物,看起来是白白给图林帮了忙,可他当然期待着回报。将军八面玲珑,在阿富汗时把他从公路上拖下来,可以说救了他一命,可是今年春天却跟那个克格勃分子一起,让他去干最肮脏的勾当。这会儿又在耍滑头,两面讨好,手按着脾脏又是叫苦又是流泪,想躲在别人背后保持中立。

我什么都不干,既不打电话也不跟人见面。我是个出租车司机,我的事就是转方向盘。

格里戈利·柯托夫穿衣服从来都不考究,这一次则穿得更差一些,在离莫斯科四十公里的一个村子里住了下来。房东叶卡捷琳娜是个四十左右的女人,受够了生活的捉弄,因而心存恶意,性格多疑。柯托夫比她大四岁,却显得年轻一些,这倒不是因为他善于保养,只是由于那女人受尽了生活的折磨。头一个丈夫在她生孩子尚未出院时就溜掉了;第二个丈夫为人不错,心地善良,可就是嗜酒过度,五年前去世。女儿长大了,去了莫斯科,好像已经出嫁,把母亲完全忘了。叶卡捷琳娜靠种菜为生,养一头小猪,有时养两头。

当格里戈利走到台阶前,刚把口张开时,叶卡捷琳娜就生硬地说:

“我不租房间给单身汉。”

“说得对,这种人除了酗酒就是找女人。”他在台阶边上坐下来,看了看狭窄的街道对面,那是伊夫列夫精心照料的房屋和茂盛的花园。

“你干吗坐下来?”女主人拄着一把锄头,心里的气稍稍消了一点。“钱喝得精光,被老婆撵出来啦?”

“老婆很爱我,我们过得很和睦,她快要生了,她妈妈来了,家里住不下。我可不喝酒,上哪儿去呢——没钱呐。”

“你问了问别人,人家就指着这儿,叫你来找孤苦伶仃的叶卡捷琳娜,好像我这儿可以白白住上一阵。”

“我付点钱,剩下的干活来挣,我看见了,土豆还没有挖完,长得挺好,眼下正是季节。”柯托夫不慌不忙地说,口里嚼着一棵小草。“我在柴房里过夜,要么住干草棚。”

“瞧你有多瘦。”女主人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收土豆倒是不坏,可我看你是个城里人,干不了。”

“你这篱笆门我进得来也就出得去。”柯托夫从口袋里掏出旧钱夹,从里面取出一些小面额钞票,数了一数,整整齐齐地折成一小叠。“四万七,再没有啦。”

“够买两瓶酒。”叶卡捷琳娜用肮脏的头巾擦了擦长满雀斑、晒得黧黑的脸。“你给这几个小钱打算住多久呢?”

“住到你厌烦了,或是丈母娘要我回莫斯科。”

“走着瞧吧,把你的背囊扔在穿堂里。你是哪个族的?该不是车臣人吧?”

“不,是个普普通通的犹太人。”柯托夫掏出身份证来。

“呸,真见鬼,你这人怎么这么倒霉?”叶卡捷琳娜的话音里流露出真正的同情。

就这样,格里戈利·柯托夫在花匠爱德华·伊夫列夫的房子对面住了下来;伊夫列夫在开庭以后第二天就不见踪影,不知是酒喝上瘾了还是躲开妻子去找又一个情人。他是个十分内行、很懂时令的花匠,古罗夫认为,这个时节他不会狂喝滥饮,他的销声匿迹值得警惕,因此寄希望于他的露面。当然,他也认为公开找证人谈话为时尚早,甚至有危险。

格里戈利·柯托夫善于等待,很有耐心,这一点侦查小组里其他人比不上他。他原本是个单身汉,今年春天找到了一个案情需要的女证人,她在谢列梅季耶沃机场的酒吧工作。侦查员装成一个热恋中的情人,没日没夜地跟着姑娘转,在大门口守候,在小卖部大杯大杯地喝咖啡。这样做本来只是为了便于破案,结果却是他真的爱上了她,跟她结了婚,眼下正盼着孩子出生。侦查的情报柯托夫早已到手,可以说是这段浪漫史发展的成果吧。

眼下他正在挖土豆,开始时不很在行,但很快就熟练起来。他那布满青筋的身上一下子晒黑了,随后像蛇一样蜕掉一层死皮。侦查员身强力壮,挖起来不知疲倦,他那晒黑的身躯汗流浃背,在阳光下显得闪亮。叶卡捷琳娜对这个城里人吃苦耐劳而又不讲吃喝的精神感到异常惊讶。他断然拒绝住进农舍,只在干草棚里过夜。假若女主人得知她的雇工连睡觉也只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则时刻在观察伊夫列夫的房子时,她准会惊得目瞪口呆。叶卡捷琳娜开始时作好反击的准备,她心想男人都是一路货色,他们要的只是“那事儿”。但第二天女主人就感觉到了,这个雇工不喜欢女人,吃晚饭时便径直问他:

“格里戈利,你身体挺好,还是个童男之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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