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打电话回来说,拍片子的事拖延下来——老板破了产,制片人正在筹款,只剩下两个拍摄日,剧组的人到齐了,但工作陷于停顿。

“到了这种地步,”女演员说,“就开始怀念昔日的萧条时代了。”

“什么都别管,回来得了,”古罗夫气恼地说,“我在拼命挣钱,不久就可以乘飞机去加那利①度假了。”

“①加那利群岛属西班牙,位于大西洋中,靠近非洲摩洛哥西海岸,是人们冬季旅游疗养常去的地方。”

“我什么都可以不管,就是没学会扔下朋友们不管。进房间的镜头我已经拍了,但出房间的还没拍。我甩手就走,难道叫他们再去找个演员,把整场戏重拍一遍不成?”

“噢,那当然不成,”古罗夫稍稍消了一点气。“去加那利群岛的事我也性急了一点。我这里的工作才刚开头。”

“忍着点儿,干下去,加那利的事等等再说。”玛丽亚讲话时竭力打起精神,但古罗夫感到她的情绪很沮丧。

“谢谢你打来电话。吻你。”玛丽亚在电话里也回了一吻。古罗夫放下听筒,从卧室来到客厅,那里聚集着侦缉小组全体成员。

聂斯捷伦科、柯托夫和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斯维特洛夫坐在长沙发上喝茶。斯坦尼斯拉夫模仿古罗夫的神态,一边在地毯上踱步,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看在场的几个人。一见主人出来,克里亚奇科赶紧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显出一副天真的样子。

“使不完的精力,我真羡慕你,”古罗夫说。“你怎么不知疲倦呢,斯坦尼斯拉夫?”

“我这人有耐力。”斯坦尼斯拉夫低下头来。

“大家有什么想法?”古罗夫指着放在桌上、写着铁木尔供词的那张纸问道。

“像是真的。”格里戈利·柯托夫说。

“怎么把它带出来的?”聂斯捷伦科问道。“犯人跟监狱外面通信是要检查的。”

“我口袋里另有一份事先写好的,”古罗夫答道。“要是有人问,我就拿出来。可是我去探监有典狱长指示,因此值班军官决定对我不过问。华连廷,我想听听你的建议,而不是问题。”

“列夫·伊凡诺维奇,我想先把所做的工作汇报一下,”聂斯捷伦科答道。“没有什么值得夸口的,可是没有结果也是一种结果。格里戈利,你愿意谈谈吗?”他看了柯托夫一眼。

柯托夫否定地摇摇头,于是退休上校继续说:

“我们同四个证人见了面。第五个晚一点再说。阿列克谢·费奥多罗维奇·卡西亚诺夫,二十八岁,个体商贩,往波兰跑生意,单身,生活小康。他在白俄罗斯站上了公共汽车,过了两站下车,他看见铁木尔上车,也是在白俄罗斯站,手里拿着一个小背囊。卡西亚诺夫有一辆五座‘日古力’汽车,案发的当天车子在汽车维修站,准备进行技术检查。我们核对过了,他说的都对,维修站的人对卡西亚诺夫很熟悉,他能按时付款,但为人吝啬,不喝酒。我认为他未必会跟特工部门的人合作。”

“谢谢,”古罗夫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柯托夫,见他又擤了一次鼻涕,勉强说道:

“列夫·伊凡诺维奇,请允许我到最后再说几句。”

“好的。华连廷,你接着说,”古罗夫在长毛绒包面的单人沙发扶手上坐下来。

“科诺瓦洛夫·瓦西里·加夫里洛维奇,坐在汽车后座上,这时铁木尔上了车,坐在他身旁。此人四十岁,已婚,有两个孩子,以前是电气工程师,现在当司机,为白俄罗斯火车站附近的一些售货亭服务,我推测他的主要职业是当警卫。他体格强壮,在阿富汗打过仗,受伤后退伍。很顾家,能喝点酒,但不酗酒。他不喜欢‘黑小子’。在科诺瓦洛夫看来,阿富汗人也好,车臣人也好,都是一路货色。这人挺稳重,甚至城府根深,但又很健谈,这就值得警惕了。家庭生活富裕、但也仅限于此。有一辆‘日古力’3型汽车,但用车的多数是他妻子,她在米季诺的公共墓地工作,我们没上那儿去。科诺瓦洛夫跟特工部门的联系我实际上予以排除。他并未掌握侦查情报,工作,家庭,人情关系,我认为都有限。他可能有一个情妇,是售货亭的一个姑娘,他们就在那里解决一些迫切问题。”退休上校住了口,喝了点茶。

格里戈利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朋友一眼。聂斯捷伦科不耐烦地挥挥手。

“最好把你那长鼻子擦干净。我啥也没忘,让我歇口气。你扮你的鬼脸,我只好自己汇报。寄生虫!”

“你是个反犹太主义者。”柯托夫嘟囔了一句,扭过头去。

“格里戈利提醒得对,科诺瓦洛大的供词里有一处重大矛盾。”

“两处。”柯托夫纠正他,说道。

“列夫·伊凡诺维奇!”聂斯捷伦科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

“都不是小孩,都当侦查员了,还像孩子一样吵嘴,”古罗夫笑了一笑,“你们白天没吵够么?”

“把我的思路打乱了,这丑八怪,”聂斯捷伦科嘟囔道。“好吧,当铁木尔上车时,后座上所有的位子都不空,科诺瓦洛夫身旁放着一个大背囊。于是证人把它拿开,给小伙子空出位子,可是这会儿他却断言他没法容忍那些黑小子。您吩咐我们别抓证人言语中的破绽,他这种奇怪举止我们听了就当耳旁风。可是科诺瓦洛夫本人却谈起这件事,长篇大论讲了半天。他说,就为这个背囊,律师在法庭上把人纠缠得疲惫不堪。为什么,干嘛,由于什么原因要这样?证人则肯定地说,他当时在看一本杂志,没有看清走到跟前的这个小伙子的嘴脸,因此才拿开背囊,空出位子。”

“然而科诺瓦洛夫不是应该拿开背囊,而是应该把它背上,因为下一站他就下车了。”斯坦尼斯拉夫说。

“不错,”聂斯捷伦科点点头说,“更奇怪的是他提前一个站下了车。他本该再坐一站,因为他住在沿公共汽车线路再往前的地方。科诺瓦洛夫对小伙子和他那个小背囊记得很清楚。为什么他的记性这么好,他解释说,小伙子长得很像个车臣人,而他的背囊则跟科诺瓦洛夫本人的背囊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完全展开,只展开了三分之一。

“干得很出色。”斯坦尼斯拉夫说。

“科诺瓦洛夫的位子被伊夫列夫·爱德华·亚历山德罗维奇占了。当他坐下时,铁木尔的背囊碍事,于是小伙子把行李挪了一挪,稍稍压了一下邻座这位新乘客的脚。那人粗野地骂了一句,称铁木尔为‘黑屁股’,马上跳起身来,汽车一停就下了车。伊夫列大这人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他三十五岁,是个很内行的花匠,自种自卖,已婚,没有孩子,在多罗戈米洛沃公路边上有一个小小的别墅,种了0.12公顷的花,比植物园的花还漂亮。房子和花圃由两条大牧羊犬守卫,吃的东西不用从别人手上买。我们没有碰到伊夫列夫,他家里显然不和睦,女主人拒绝跟我们谈话。邻居们认为爱德华要么酗酒了,要么找女人去了,大约有一星期没见到他。来运花的是一辆‘伏尔加’汽车,花是批发出去的。我们未能查明汽车和司机。伊夫列夫有一辆‘莫斯科人’汽车,爆炸那一夭他干嘛要坐公共汽车,不清楚。白俄罗斯火车站附近的花贩子对伊夫列夫非常熟悉,对他看法不错,他们对他‘出卖别人’感到惋惜,但都说他对花十分内行,没有人比得上他。

“现在讲铁木尔在普列斯尼亚站跳下汽车时站在车门口的那个证人,他肯定地说,小伙子下车时手里什么都没拿。这人叫费季索夫·尤里·尤里耶维奇,三十五岁,离了婚,做点买卖,他说他目前从一家小店里离了职,另一家还没安排下来,住宅里总有一些闲来无事的人在那里逛荡,管段民警是他最好的朋友,因此这个费季索夫没法管束。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喝酒,交朋友,找女人。他似乎在阿富汗服过役,但未能核实。他邀请我们喝一杯,但断然拒绝谈恐怖活动和法院开庭的事,还试图打我的犹太朋友的耳光。他没有得逞,我看他的手得缠上绷带了。”

“斯坦尼斯拉夫,倒点茶,你只要不喝茶就会变得冷冰冰、干巴巴的了。”

“列夫·伊凡诺维奇没让喝嘛。”斯坦尼斯拉夫往茶杯里斟满凉茶,“诸位同事,我跟你们一样,让我去哪儿就去哪儿,但我不开口。”

古罗夫听侦查员争吵时无动于衷,仿佛他不在场似的,即或在场,也一门心思在想别的事。斯坦尼斯拉夫早已习惯了朋友为人处世的态度,聂斯捷伦科和柯托夫却感到气恼,但外表上并未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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