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夫让玛丽亚和四个男子汉进入住宅,他认得其中两个人,在银幕上见过他们。他们都有点醉意,捎来了一束鲜花和一瓶威士忌酒。
“有什么关系,同事们!”玛丽亚大笑起来,“你们想见见我的神秘的情人。好吧,列夫·伊凡诺维奇·古罗夫,正常的男人,谢天谢地,他不是我们这行的人。通过谈论戏剧和电影的途径他是弄不到我的。”
这几个男人握握古罗夫的手,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并以一种毫不掩饰的兴趣不时地看看古罗夫。
“非常高兴!非常高兴!”古罗夫重复地说。他叫那个戴黑眼镜、戴宽边帽、个子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来,心里明白,正是他应该成为和古罗夫一模一样的人。更准确地说,密探应当成为演员同样的人。“怎么,先生们,入席就座吧,请你们讲讲,谁跟谁结婚,谁已经离婚……”
“男人们!”身材不高的喜剧演员大发雷霆,他平生不化装也能引人发笑,“如果主人有一支手枪和一副手铐,他会认为他可以为所欲为。”
“他还有一个女人,这是你,列瓦,所没有的,也是我所没有的,”身材高大的有点肥胖的嘴边叼着烟斗的黑发男子用一副练好的嗓子说。
“他见鬼去吧!玛什卡是个坏蛋,大家都知道,我不嫉妒这个男子汉,”喜剧演员驳斥他。“我想说的是选举。”
“住口!”古罗夫举起一双手,”在我的住宅里什么事情都能做,只是不准射击,不准谈论选举啊!”
在场的人们都鼓起掌来。个子高大的,运动员身材的男人摘下帽子和眼镜,开始脱衣服。古罗夫把自己的西服和斗篷送到他手上,自己却穿上一套演员的服装,披起斗篷,戴上宽边帽,有点儿控背拱肩。演员叼着烟斗挥挥手,郑重其事地说:
“我要您确信我的话啊!什么都给剥光了!伙伴们,斟酒,玛什卡就要跳出来,向我们宣布,她快迟到了。她不是说过她忙得很,顺路回家待一会儿,就去排演节目。”
“女演员的一分钟等于永恒,”男演员穿上古罗夫的西装,在五只杯子里斟威士忌酒时热情洋溢地说。
男子汉们碰杯了,古罗夫翘起一个指头,停顿一会儿,然后大伙儿喝完了酒。古罗夫把录音机放在电话机旁边,弯下腰去,紧贴着他的耳朵问道:
“您全明白么?”
“我只是看起来像个傻瓜,有时候扮演不太聪明的人,其实我……”他斜视鼻尖,鼓起了腮帮,吃力地呼出一口气并且说:“政治局!”
“男孩子们!男孩子们!”玛丽亚飞也似的从卧室里跑出来,好像他们打开了住宅里的全部窗子和房门,非常强烈的过堂风开始刮了起来。“你们是一些伟大的演员,亲爱的,我的心肝,我热爱你们大家。请你躺下吧,我不是女看护,你那磨伤的地方发出难闻的臭气!再见!向前走!”
负责室外观察的小汽车上的人们都在细听这一片喧哗声。白发苍苍的,骨瘦如柴的侦察员,眼睛下面有几道黑圈,他低声含糊地说了句什么话:
“他们之中有谁说出了他对政治局的意见呢?我把他吊在鸟蛋后面……”
“等一等,谢苗,我们的主管就要来了,让我们分析一下,谁说了什么,谁只是想想而已。”
“注意!停止议论吧。他们总共四个人,每个人观察自己的对象。”
“你观察我吧,你甭观察吧,这样只会把人弄糊涂。”一名侦察员说。
“住嘴,聪明人!”上司制止他,“我不喜欢这次突然的访问。古罗夫不太赏识这几个陌生人。”
“他们是这样说的,妇女跳进去换衣服。”
玛丽亚和演员们涌上了街头,他们闹着玩地,互相推撞地钻进了拥挤不堪的“日古力”牌小轿车。
“请你在后面给古罗夫住宅打个电话请他们吧。”
“他们必将回答:要说什么呀?”
“请你装成值日者的助手,你说奥尔洛夫将军三十分钟以后会来,”上级回答。“请到这里来吧。”他把属员的听筒夺过来。“你听不出他的声音,”他翘起一个指头,叫他保持沉默。
响起了三声汽笛,之后可以听见古罗夫的不满的呼声。
“彼得,你好吗?不!那么,祝您健康,我有病,躺下睡觉了。”
他们挂起了听筒,上级细听急促的汽笛声,听了很久,气忿地说:
“抛弃这些男演员,让他们见鬼去吧,咱们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去。”
演员代替古罗夫留在住宅中,切断电话,披上斗篷,从住宅中走出去,小心地关上房门,坐电梯下楼,走到大街上。“对外观察机构”的同事们仔细瞧瞧他,冷淡地转过身去。
那辆运送玛丽亚和几个男演员的“日古力”牌小轿车拐进了老阿尔巴特街的小巷中,在一家小商店附近停下来,男人都下车,随手关上入口的门,向商店里走去。古罗夫不停步地走到柜台后面,在辅助用房旁近经过,忽然间来到经常运送食品的院落。一辆破旧肮脏的“伏尔加”牌小汽车停在运输蔬菜的货车附近,密探打开了后门,在后座上躺下来。
“怎么办?”驾驶汽车的克里亚奇科在院落的地面滑行时间道。
“密探们,他们都是平常的密探,”古罗夫回答,把一根香烟塞进口中,但是没有点上烟卷抽起来。
“你欺负我们,现在接待我们的不是密探组织,而是另一个特工机关,”克里亚奇科冷笑一下。
“即是说,在另一个特工机关里没有把人们教好。只有公子哥儿们才会避而不谈这种鬼把戏。”
“让公子哥儿们过得幸福吧。”斯坦尼斯拉夫开始发表空洞的议论,“只有在他们的背景上我们看起来才是内行的职业侦察员。”
对外观察小组组长站在福金的桌前,打量着一个角落,他心中盘算了一下,现在会对他怎么办,他的功名将以什么告终。
福金不喊叫,不改变脸色,他力图明了,出了什么事,现在应该怎么办。古罗夫摆脱外部观察后逃走了,目前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把他消灭是不可能的。就是说,活跃而强健的古罗夫在“某”日将获得自由,然而,无论如何这是不能容忍的事情。古罗夫瞄准福金,就像二二得四地一样明显,密探不掌握宝贵的情报,因此它本身是不存在的。但在“某”日古罗夫能够耍出预见不到的花招,因为他具有非常惊人的直觉,他的未来根本无法预言。克里亚奇科上校和奥尔洛夫将军,聪明而有经验的密探都还健在,他们当然知道古罗夫心中盘算的事情,但是他们在实际上并不知道任何具体情况。古罗夫也不知道,但是他有所体会,他决不退却,而在采取行动后密探必将向福金中校发动进攻,因此,整个特工机关就没法维护古罗夫的安全了。古罗夫不得不在最近几天死去,而在那一天我对这件事会有百分之百的托辞。克里亚奇科和奥尔洛夫必将口吐唾沫,声嘶力竭,一点办法也没有。地位显要的侦探有许多血族仇人,以致部长们只能两手一摊,表示惊讶,说是,人各有固定的时运。奇怪的是,他因为性格坚强,多少年来能够安然无恙地出没于枪林弹雨的战场。
福金抬起头来,仔细瞧瞧站在他面前的军官,心平气和地说:
“请坐,”分队队长在安乐椅上坐下,享有无限权力者极其安详的反应使他感到万分惊奇。
“他用怎样的钩子把您挂上了?”福金冷淡地问题。“在原则上这毫无意义,但却很有趣味。”
少校把话讲完了,用手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要知道,这是不妙的做法,当四个男子汉带着他的婆娘在住房中出现的时候,我立即感到,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我赞成,这不太奇特,但是古罗夫在原则上宁愿采取简单的步骤。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他?”
“他坐飞机离开莫斯科……”
“出局了,”福金打断他的话,“这等于说他是特级象棋大师,当他的王后陷入困境时,他就把她从棋盘上取下来。出局了。古罗夫在莫斯科或是郊区,一定有电话联系。您不得不抓住这个电话号码,收听到谈话内容。他那个小组的人数很少。”
“假如不把克里亚奇科上校和奥尔洛夫将军计算在内,只有六个人。”
“我们没法收听到后者的电话。侦察员们将开始使用冲锋枪,但是一定要和古罗夫保持联系。你,少校不想落入污水池吧?我担心,就连一家商行也不会录取你当一名普通的警卫。你相信我吗?”福金不用目光盯住少校,不去吸引他,而是这么平静地、冷漠地望着,仿佛在他面前坐着的不是人,而是放着一把空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