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雅需要一个真正的、永不变心的男人,她需要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还需要另一个儿子。我希望她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孩子们应该在家中喊叫,这才是一个家庭,而不光是设备齐全的套问。”
女主人把最后一只盘子递给阿连托夫,用手巾揩手,聚精会神地望望阿连托夫的眼睛。
晚上七点钟左右,他们回到家中。玛丽亚立刻换了皮鞋。古罗夫脱下上衣,解开领带,穿上运动服。
那个用汽车把他们送回来的克里亚奇科在告别时说:
“那些以侦探为职业的人在‘放牧’我们,我认为,你的套间里的谈话是会被窃听到的。根卡·维特金和格里沙·柯托夫似乎已经抓住了来自航空站的那个男人。我在稍晚时给你打电话。”
“我们怎样开始讲话呢?”古罗夫问道。
“我有话可说,你就会明白,”克里亚奇科丢个眼色,就乘车突然离去。
“上校,黄昏就要来临了,我们随便想个办法消磨时光,或者专门欣赏电视,好吗?”玛丽亚问道。
“我只是今日才懂得,你十分美丽。”古罗夫说道。
“观察力是真正的密探的主要武器,”玛丽亚抬起手来,解开那束在后脑勺上的头发,晃晃脑袋,变得不那样严肃,不那样一本正经,变得更有人情味,更有见识了。“你要向我提什么问题呢?”
“许多问题,”古罗夫拥抱他的女人,故意使劲地把她搂紧,以致她啊呀地喊了一声,她对着他的耳朵低声地说:“你住口,”他大声地说:“我想洗个头,你让我瞧瞧,用的到底是什么洗发水。”
“密探,你不要哄骗我,直截了当地说吧,就说你在我面前耍威风,走,王后,我简直厌烦极了。我要叫你咚的一响立即滚进浴盆里,要你回到原地去,占据恰如其分的地位。”
“我所指的是另一码事,但是我也喜欢你的思想。”古罗夫用手托住玛丽亚,把她送进浴盆里,就像把一件易碎的雕像小心翼翼地放在瓷砖地板上,放水了。
“这一切我在电影里见过。”玛丽亚在沙发边沿上坐下。
“我们要互相学习,电影摄制人员们会到我们这里来,我们也会到他们那里去,在以前的时代这称为经验交流。斯坦尼斯拉夫说,有人在‘驾驶’他的小汽车,即是说有人关照他。再说,办这件事不能随随便便,必须具有职业技能,我的住房也许会被局外人窃听。在旧时代住房中要安装保险塞,不过我可以很快地把它找到,因为有特制器械。今天的特工有所改进,所以我不去探索什么。在住房中索兴不谈什么事情,就是这些,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就是这些吗?”玛丽亚耸耸肩膀。“他们会听见,我们怎样相亲相爱,我怎样大喊大叫。”
“让他们听见,让他们嫉妒。”
“真卑鄙,我不喜欢这种游戏。”
“非常遗憾,这不是游戏,而是现实生活。”古罗夫的嗓音难以察觉地改变了。“我可以讲给你听,我对发生的事件感到高兴。既然他们在发动这种战争,即是说,我们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进,我们走上了战争的道路。”
“我们呢?你把我列入编制内并供给必需费用吗?”
“如果你回去,等到这件事结束,那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玛丽亚抓住古罗夫紧靠咽喉的衬衫,望了望他的眼睛。他甚至摇晃了一下,一个念头在心里闪现:玛丽亚是个妖怪。
“那么,亲爱的,关于尤里雅的情形我要告诉你的就是,”玛丽亚放开古罗夫,垂下眼睛,“这个小姑娘不蠢,性格刚强。这样的姑娘会有一百万,她们常在莫斯科街头闲逛。不苛求、不自命不凡并无特别的复杂关系——很明智,她正在打盹,她心中的妇女意识还没有苏醒。你是对的,她正隐瞒着一种秘密,她畏惧某种事物。星期二我请她去戏院看戏,想乘汽车把她送到这里来,但是既然会有这种事,那么,大家就到我这里来吧。我来招待尤里雅,留她过夜,我想她会开口说:
“聪明人。我会派一部配备有司机的汽车开到戏院门口去,他好像是某个爱慕你的人。他也会登门造访一会儿。”
“我可以乘坐自己的汽车到戏院里去……”
“爱慕你的人带着鲜花来接你,”古罗夫打断她的话。“我不强迫你,但若你能在自己家里住个把星期,我会非常感激。”
“我考虑考虑,”玛丽亚讥讽地回答,对她自己的决定没有犹豫不决。“顺便说说,我们的生活不是由一年一年,一月一月,一周一周所组成,甚至也不是由一日一日所组成,而是由一分钟、一分钟所组成。”她踮起脚来,紧紧地拥抱密探。
这两个星期暂时洋溢着平静的气氛,而在这个讨厌的星期日,二月十八日,就像决了堤似的,许多事件突然出现,越来越扩大河堤的决口。
下午两点钟左右,古罗夫的侦探员们碰上了那个本月三日在谢列梅季耶沃迎接尤里雅的男人。成功退伍的少校,富有经验的密探格里戈利·柯托夫露出了微笑。这个密探个子高大,身体瘦弱,有一个很长的鹰钩鼻子,这就与他的俄国姓氏不相称,但却根本不辜负他的父称达维多维奇,犹太籍的知识分子的外貌尽管很脆弱,他倒掌握了没有用上的侦探技巧。如果柯托夫抓住了什么,那只能将他杀掉,而不能让他撒手不干。
三日,在匆促询问那些照应代表会议厅的谢列梅季耶沃的服务员时,柯托夫发觉,小食店的一个女招待未曾好奇地观看侦察员们,而是急忙地转过身去,在非必要时开始擦拭小食店的柜台。当闪击战没有奏效,未能发现陌生人的踪迹时,正如常言所说的,柯托夫又回到了灶前。翌日侦察员访问了一间高级理发店,他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衫、一身平日常穿的礼服,甚至买了一副新的时式眼镜,之后掉转头来向那家小食店的柜台走去。初次认识时他没有受到女人的欢迎。他骨瘦如柴,从外貌看来一点不勇敢,他具有那种只能加以体会的英勇和刚毅的精神,但是为获取这种认识还需要一定的时日。
小食店的女招待叫做娜斯嘉,胖得发圆,容貌可爱,男人们个个喜欢她。大多数男人看见娜斯嘉后,血涌上心头,正像远祖一样也想立刻把女人弄到手上,剥光她的衣裳,去占有她。这一点她心中有数,但在大多数场合她仍旧岿然不动,除了厌恶和藐视之外男人们都引不起娜斯嘉的任何别的情感。她认识密探们侦查的那个人,但她不愿帮助淫荡的男人,尤其是密探,而且不愿卷入案件中去。那个被追查的人叫做谢尔盖·巴图林,他有一回和她共度黄昏,之后又同她消度了整个夜晚,原来他是个温情的细心的人,她甚至得到了满足。毫无疑义,他在克格勃工作。娜斯嘉对这个组织没有别的的想法,这个女人既不想参与两个特工机关之间的殴斗,更不想供出一个她认为慈善的人。
当温文尔雅的,满面笑容的柯托夫在柜台旁边出现的时候,娜斯嘉立刻认出他,明白了他们不知为什么要来对付她,便下定决心不让步。她不太认识,更确切地说,她完全不了解柯托夫。他们谈论天气,谈论时光的流逝,谈论时光不予人以喘息的机会,经过十分钟的一般的闲聊之后,侦查员确切地知道,好像他风华正茂,仿佛找到了寻花问柳的巢穴。柯托夫不向克里亚契科和古罗夫说出什么话,就开始包围这间小食店。碉堡看来是难以攻克的。他在小吃部附近连续站了好几个钟头,从早到晚在房屋门口值班看守,默默地细听侮辱人的话,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度过许多个时辰。
每遇方便的机会,即是他们在小吃部附近单独地一对出现,或者同路到商店里去的情形下,柯托夫自己总会滔滔不绝地说话,那模样就像有些人正在留心地听他说话似的。他真的从诞生之日起开始叙述自己的生活。他讲述他妈妈是俄国人,父亲则是犹太人,父母亲断定,俄国的犹太人一向处境不利,所以他们给他起个俄国名字,冠之以母亲的姓。但是他的鼻子和父称会暴露他的出身,因此学堂里的人都骂格里什卡·柯托夫是个染成灰兔模样的犹太崽子,他隐瞒着真实的家谱。有一次,大约是在五年级的那个班上,小伙子们把他拖到盥洗室里,拉下他的裤子,检查他是否割了尾巴。
当他和娜斯嘉同到商店去的时候,柯托夫叙述了这个割尾巴的插曲。那时女人突然停步了,头一回瞧瞧他的脸庞,把一个小提包递给他。那天晚上密探在娜斯嘉的住宅中饮茶,娜斯嘉一个人生活,几年前丈夫出门去买纸烟,一星期以后回来取行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