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凄凄。这样的天气在葡萄牙即使在秋天也很少有。寒风从大洋彼岸驱来灰色的残云,把刺人的冰凉水珠吹打到人们的脸上。送葬的人不多。他们默默地跟随着黑色的枢车行进。

塞巴斯蒂安走在最前面。双眼呆呆地注视着相车的后壁。这些天来,他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样地难受过。“这一切都怪我了,”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多少人,包括好人和坏人都警告过我,不让我闹到这种地步。现在最坏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比我心中准备承受的最坏的后果更坏。由于我的过错,我推一的亲人,最亲爱的妈妈死去了。”

塞巴斯蒂安清楚地记得,在接到母亲死去的噩耗之前,他在里斯本所住的那间空落落的房间里度过的可怕的最初的时刻。塞巴斯蒂安径直从国际机场到那里去,因为他深信,劫持者会给他打电话或者写信。他估计对了。第一天晚上,房间里就响起了刺耳的电话铃声。

“怎么样,兔崽子,”听筒里传来了恶狠狠的声音,“让你知道知道,多管闲事是什么滋味!”

“你们要我做什么?”塞巴斯蒂安对着听筒歇斯底里地狂叫,“我准备和你们谈判。”

“谈判?蠢猪,难道没警告过你叫你少管闲事吗?或是你不懂我们意思?”

“我懂。我不敢再做任何事情了。但是我恳求你们,释放她吧!这完全与她无关!”

“不错。完全与她无关,但与你有关。唉,老太太正在为自己亲生儿子的愚蠢而受苦呢。”

听筒连续几次响起了嘟嘟声。对方显然想好好地折磨一下塞巴斯蒂安的神经。他们时而威胁要惩治他,时而又答应释放他的母亲,只要他认真地发誓永远不再调查英格拉姆斯及其助手们的行动就行。塞巴斯蒂安则对天发誓,只要释放他母亲,他永远也不再写文章议论政治,他们甚至曾两次通知他去领回母亲的地点。但后来查明,这只是一种恶毒的无耻的玩笑。第一次给他的地址是葡萄牙总理的官邸,第二次是某警察局的所在地。他没有去报告警察,因为劫持者已及时地警告过他,如果他去报告警察,就立刻处死他的母亲。

一个星期就这样在经常的紧张状态中过去了。最后一次电话铃声终于响了。

这次听筒里传来的是温和的男中音,和他习惯听到的喉音完全不同“是卡多祖的家吗?”

“是,先生,我是塞巴斯蒂安。卡多祖。”

“我是警察局长若译。巴雷图。”

塞巴斯蒂安心中打了个寒颤。

“听您的吩咐,先生,”他勉强地说,预感到最可怕的事情就在眼前。

“您必须立即到警察局来,”巴雷图用不许辩驳的口气说,“越快越好!我这就派车去接您。”

他在里斯本警察局的小停尸室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生前体态端正、神采奕奕的她,如今显得像个婴孩:两眼深陷,鼻子和颧骨变尖削了。面部明显地留下遭毒打的痕迹。

塞巴斯蒂安悲痛万分,泪如泉涌。他猛然地转过身,快步地走出散发着福尔马林的停尸室。他已经精疲力尽了,扑通一声,跌倒在走廊的沙发椅上。

他双手捂着脸部,记不得在那里呆了多少时间。他清醒过来时,感到有个人在摇晃他的肩膀,这是个头发乌黑,个头高大的男子,穿一件漂亮的灰色西装,内村白色衬衫,系着领带。

“是卡多祖先生吗?”他有礼貌地问。塞巴斯蒂安默默地点点头。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巴雷图警察局长。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原来,卡多祖太太的尸体是今天早晨在里斯本的郊区找到的,在一辆弃置的汽车里。如果不是小孩子们在废弃的汽车堆里玩耍,值勤警察可能就不会发现她。孩子们在一辆汽车里发现一具女尸!多么可怕啊!”

巴雷图说,从职业的意义上讲,他们对她没有动刑。身上有毒打的痕迹,但是没有真正用刑的痕迹。很可能是她企图反抗劫持者时才遭到毒打的。昨天夜里,他们朝她背部开了两枪,其中一发是致命的,子弹击中了心脏。现在警察局长想听听塞巴斯蒂安的解释。

说话是困难的。警察局长的话使塞巴斯蒂安大为震惊,以至于在一段时间内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各种思想飞快地在他脑海里闪现。最后,在深深地吸了几口烟之后,塞巴斯蒂安开始说话了。在张嘴说话之前他已经决定。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了。塞巴斯蒂安把整个故事从头至尾向巴雷图述说起来……

在出殡行列中,警察局长走在死者亲人的后面,尽可能少露面,因为他毕竟是个警察局长,而且在这座城市里认识他的人相当不少。

早上他还在动摇,是否值得参加葬礼?这位年轻的记者昨天所告诉他的一切使他感到十分震惊。但是年龄和经验使他比塞巴斯蒂安更加清醒地对全部事实进行估量。巴雷图指出了塞巴斯蒂安和汤姆在侦查过程中的疏漏,但是又深深地佩服这两位年轻人迎着危险前进的勇气和决心。警察局长在内心深处对他们极为赞赏。

巴雷图一生被公认为是一个正直、正派、仇恨罪犯的人。他认为,在政治问题上动用武力是最大的犯罪。在塞巴斯蒂安的艰难事业中他真诚地想帮助他。他甚至有这样做的一切理由:必须进行详细调查的犯罪事实,加上塞巴斯蒂安所提供的材料,这些材料清楚地揭示犯罪的动机。

但是,警察局长50年积累的经验顽强地使他走上另一条路。“这样的堂吉河德式的人物,你一生中见得还少吗?”他内心的声音反复说。“生活反正要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变得心灰意懒的。那些未变得心灰意做的人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们及时回心转意。况且这个卡多祖已经陷入了极不愉快的境地。他的鲁莽已经送掉了两个人的生命。你怎么啦,想成为第三个人吗?此外,还得考虑妻子儿女!如果你像这个老太太那样被送上西天,谁来关心他们啊!”

在喝体贴入微的妻子给他煮的早咖啡时,他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披上雨衣后,他突然想还没有亲吻孩子,外出时亲亲孩子是他们的老习惯了。小儿子正在收拾书包,准备上学。

“爸爸,昨天的侦探故事片你看了吗?”小儿子问。父子俩经常交换对看电影的意见。

“顺便看了一下。”

“你认为他们能抓住那个抢劫和杀害印第安的强盗吗?”

“一定能。而且我们在第二集就会看到的。”警察局长说罢便朝门口走去。“在侦探小说里,可能是没有好结局的……”他暗自想。

他迈着一个充满自信的人所固有的坚定步伐走出电梯。和往常一样,汽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他。

“马努埃尔,”巴雷图打开车门对司机说,“路上我们在鲜花店停一下。下午去参加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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