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列达将军和参谋们、炮兵们在前线第一道堑壕里进行着地形侦察,他刚刚接到进攻的命令。他从容地从北到南视察了他的战线,研究着德军阵地,并跟配属部队商议共同的任务和协同动作的信号。

师的阵地很狭窄,部队互相靠得很近。整个桥头堡塞满了军队,就象被压缩着的弹药,准备朝这个隐藏着的、黑黝黝的、等着挨打的地方阵地弹过去。

在归途中,将军在交通壕里遇到了加林少校。少校的手里拿了几卷纸。

“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师长问。

“军事委员会的通告。”

师长从加林受里拿了一张,把手肘靠支在交通壕的壁上,慢慢地把它读完。然后他把传单放在衣袋里,很快地继续往前走。

在路上所碰到的士兵们和军官们都拿着同样的传单。不远的地方有人高声地念着这篇通告,费力地、差不多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着,因为天开始黑下来了。

普洛特尼科夫和鲁缅采夫已经在观察所里等候着师长。米谢尔斯基、尼柯尔斯基、炮兵们和通讯兵们都在这里。有人在一盏自制的小灯的亮光下读着通告。

师长走到普洛特尼科夫跟前,拥抱他,吻他,并且说:“这样一来,巴威尔·伊凡诺维奇,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就要结束这此战争了。”

他也拥抱和亲吻鲁缅采夫,然后问道:“空军联络员来了没有?”

十分钟后联络员到了。两个带着一架无线电机的人跟他同来。向每个人问好后,这个飞行员马上就用无线电跟自己的司令部取得了联络。他懒洋洋地微笑着问:“喂,你那儿怎么样?生活不忙吧?”

一个遥远的对话者回答说,生活不忙。

“谢天谢地,”一个飞行员在以太中赞美老天,“我已经到了目的地,取得了联络。请准备随时收听。”

稍迟,少校——党委书记——带着今天的会议记录来了。政治部已经填好了党证,普洛特尼科夫上校到前线去发给他们。电话不断地叮铃叮铃地响着。部队、后勤部队、炮弹弹药补充部、医疗营都来向师长报告他们已经准备妥当。

接着一切都静息了片刻。师长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放在他面前的地图,而他抬起眼来的时候,看见鲁缅采夫坐在角落里。

师长忽然眯起眼睛,招手叫侦察员过来。

当鲁缅采夫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师长问道:“你没有去看过她一次吗?”

师长碰上了鲁缅采夫疑惑的目光,亲切地说:“唔,唔,别假装痴呆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我从前真的以为你心里只有自己的侦察队……”

鲁缅采夫一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脸微微红了。师长发觉他发窘,对自己微微粗鲁的率直觉得后悔。

“唔,好啦,好啦。”他说。“如果我冒犯了你,请原谅,我不多说了!……可是我喜欢她,我会看人……我想给你做媒。不过,事情由你……我不多说了。”

“您说谁呀?”侦察员问,甚至有点生气了。

师长这才明白,鲁缅采夫当真觉得诧异,他自己也奇怪起来:“难道你们一直没有碰过面吗?”

他讲述了塔尼亚的来访,他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因为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接着他沉默了,突然站起来,嚷道:

“我的宝贝儿,她,那个可怜的人,直到现在还相信你已经死了!”他敲了一下自己的额角,责备地说:“唉,糟透了!”

电话铃响了,师长拿起话筒。

“101号要跟您讲话。”一个遥远的女人的声音对他说。

师长急忙看了看新的呼号表——在进攻前它给更换了——立刻变得严肃了:101号是方面军司令员。

师长报告元帅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接着他又叫唤他的团和炮队。

师长在电话上讲话的时候,偶尔望望默然不语的温和的鲁缅采夫,他若有所思地站在突出着一架炮兵测量镜的窗口旁边。

师长微微一笑,放下话筒,说:“当我跟她讲到你的事情的时候,你能够看到她的脸色就好了!她是那么惨白,我甚至以为她立刻就要晕倒了。你一有机会,就该去看看她。替我向她道歉,因为我那时候无意中说了出来,并且因此表现出对自己侦察兵的力量的不信任……”

鲁缅采夫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天色已经墨黑,温暖并且有风。一支还留在桥头堡的勇敢的夜莺在附近叽咕叽咕地歌唱。

在黑暗里有一个人在地下室的入口旁边走动。

“谁在这儿?”鲁缅采夫问。

“是我。”

“啊,是你?”鲁缅采夫认出了卡勃鲁科夫。“马在哪儿?”

“我把他们安顿在坑里。”

“你该去睡啦。在这儿干什么?”

“我要跟您在一起,”卡勃鲁科夫回答。

这个轻轻的回答使鲁缅采夫发窘了。他凝视着传令兵,问:“你是哪儿人?”

“乌里杨诺夫斯克人。”

“明天就要进攻,你知道吗?”

“知道。”

“高兴吗?”

“高兴。”

“你有父母吗?”

“有一个母亲。”

“父亲呢?”

“阵亡了。”

“有爱人吗?”

卡勃鲁科夫沉默了,接着回答:“可以说有一个。”

鲁缅采夫谛听着夜莺歌唱,一边心里想:“这只夜莺趁现在可能的时候,应当飞出这里。”

“侦察兵在哪里?”

“在那边,稍微过去一些。”

“我们走吧。”

他们沿着交通壕走,一会儿后,他们听见了侦察兵们的说话声。侦察兵们都坐在交通壕里,抽着烟,轻轻地谈着话。

“家里没人能够猜想得到,”传来了米特罗的声音。“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们知道些什么呢?不过是军邮号码而已……”

“至于明天向柏林进攻,”古施庆说话了,“这一点他们更不知道。大家都在睡觉,做着好梦。只有斯大林知道这个军事秘密。”

“斯大林是不睡觉的,”米谢尔斯基说。“我相信,他想念着我们。我绝对相信。”

“我很想知道,”米特罗说,“当斯大林同志还在一九四一年发表广播演说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说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他真的知道这点呢,还是为了鼓励我们的精神呢?”

“他知道,”从黑暗中传来了伏罗宁的声音。“他把一切都算好了。他把经济上的和军事方面的一切都计划好,当然喽,也为了鼓励我们的精神。因为我们还不知道啊!”

在很久的沉默以后,米谢尔斯基说:“我在战争的时期里真想念他啊。当我们撤退的时候,我很替他担忧。那时候我真想看见他,即使有一分钟也好,想告诉他,请他别担忧,我们会尽力做好疫情……我梦见他很多次呢。”

“我也是这样,”伏罗宁应和说,短促地和兴奋地笑了笑,并严肃地结束说:“那时候谁能想得到,我们会到柏林附近?他,只有他知道这一点,没有别的人……”

鲁缅采夫走得更近些,问米谢尔斯基:“侦察兵到了地点没有?”

“是,到了,”米谢尔斯基站起来说。

鲁缅采夫说:“我劝告你们到水沟里去洗洗脚,明天要走很多路呢。”

士兵们脱去了靴子,往邻近的“格兰本”走去。在“格兰本”旁边有几门用树枝掩盖着的大炮。它们长而细的炮管和炮口制动器的孔清楚地显现在天空背景前面。

鲁缅采夫听见了米特罗亲切的说话声:“啊,全是大炮!比人还多呢!你甚至不敢站起来,生怕这些笨重的家伙突然开火,击中脑袋……”

德国飞机在头顶的高空中隆隆地响。

“投传单!”鲁缅采夫听见了米谢尔斯基的喊叫声。

不久米谢尔斯基拿着一张传单从黑暗中出现了。

“您在这儿吗?”他问。

他把传单递给了鲁缅采夫。鲁缅采夫蹲在堑壕底,划亮了一根火柴,呵呵大笑起来。

不止他一个人在笑。

这些传单使整个前沿阵地一片哄笑声。传单上说:“投奔到我们方面来吧!”上面还说明了越过前线的口令。“我们保证投诚者的生命,并给予良好的食物和医疗。”

这些就是一九四一年的传单,那时候这种传单预备了几百万份。现在,在一九四五年四月十六日的夜里,这些过剩的商品又被投到离德国首都六十公里的奥德河上来了!

我们士兵的哄笑声甚至传到了德国人的耳朵里,于是他们用机关枪扫射着,以防万一。

除了这些引人发笑的传单以外,米谢尔斯基在半小时后又拾得了另一张用德文写的传单。显然它们是投给德国人的,可是没有把距离算准确——它们也落到了我们的阵地上。那是戈培尔告第九军士兵书。

“第九军士兵们,”戈培尔写道,“我访问了你们的司令官后,深信保卫祖国,抵御东方草原恶魔的侵略的任务,已经由德国最优秀的士兵担当了,我把这个信心带到了柏林……”

鲁缅采夫回到了观察所——水磨坊里。从团里归来的普洛特尼科夫已经坐在这里了。师长依然全神贯注地俯身在地图上,喃喃自语,不时看表。

普洛特尼科夫读了戈培尔的“告士兵书”后,微微一笑,也看了一下表,脸色变得很严肃,对师长、鲁缅采夫、米谢尔斯基、尼柯尔斯基和其余在场的人说:“喂,‘东方草原的恶魔’们,我们再过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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