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在鲁缅采夫面前的这个地方,使他想起了奥尔沙附近的前线某地。这是一片给子弹打了许多小洞,给炮弹炸成了许多坑的光秃秃的土地,在这上面完整地保存着的只有那些使低地免受奥德河的水淹没的许多沟渠——用德国话说:格兰本。栽植在这儿的果树多半被炸得粉碎了,苹果树的花瓣象白色的柔毛似的在弹坑的边缘飞舞。被打坏了的水磨坊竖立在“格兰本”岸上。

鲁缅采夫在一座水磨坊的地窖里找到了一个团的侦察队的一个军官。这个团将由谢列达将军的师来接替。这个军官告诉了鲁缅采夫跟他们对抗的敌人的情形。那就是不久以前从西线调来的第六〇六特别任务师,关于这个师,弗里兹·阿尔麦特曾经顺便提到过。

这个军官没刮过的苍白的脸和团部里的整个气愤,对鲁缅采夫充分说明了,人们在这儿的桥头堡上是怎样经历过来的。在两个月当中,德国人不断地用坦克和步兵进攻他们,轰击和轰炸他们,但是不能使他们后退一步。团部失去了参谋长、他的第一个助手、通讯兵主任和炮兵主任:他们有的阵亡了,有的受了伤。这个侦察队的军官代替了前两个人的职务很久,一直到最后新的军官派到了这里。团长受了伤,可是仍旧留在部队里,在他的床上用电话指挥着全团。

在这一天余下的时间内,鲁缅采夫从前哨堑壕里观察着德国人,把他所看到的和从这个侦察队的军官那儿所得到的那张地图上所绘的情报作了对比。

德军前沿距离我们前沿有七十公尺到二百公尺。鲁缅采夫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堑壕、交通壕和临时火力点、这么多带刺铁丝网和被挖掘的土地,虽然他在战争时期里看见过不少敌人的筑城地区。德军的防线密布着机关枪点。在这片低洼的灰色平原上,没有一公尺土地不在火力之下。

当天黑的时候,鲁缅采夫离开了堑壕,在磨坊后面的谷地里找到了卡勃鲁科夫和马,他们等到照例的炮轰过去,就回东岸去了。

师长和几个参谋已经安顿在这儿森林里一所被放弃的柏油厂里。塔拉斯·彼德罗维奇严肃而且心事十足。他在集团军司令员那儿开过会后,约在一小时来到了这儿。

师正在行军中,而先头部队不久就可开到。军官们时时跑到森林路上去看先头部队有没有出现。

将军把鲁缅采夫带来的地图研究了许多时候。

“唔,”他说,“一道坚强的防线,这是不容争辩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望着鲁缅采夫,皱着眉头,说“你骑马和跑路太多啦!当心您那条腿。跟我留在一起吧,让安东纽克去跑。”

一会儿后,安东纽克坐了司令部的汽车来了。鲁缅采夫叫他去制订侦察计划,而他自己决定去睡一会儿。可是过了两小时,安东纽克就把计划拿来给他看,鲁缅采夫吃了一惊。

“您写了些什么?”他问自己的助手。“您打算在防线上待一年吗?情势已经这么明显,您还要一个‘舌头’干什么?不过是叫人去送死吧?应该制订突破和追击敌人的侦察计划。并且要注意,制订在城市、大城市、巨大的、最大的城市——柏林的情况下的侦察计划,懂吗?”

“没有进攻命令啊,”安东纽克绷着脸回答。

“就要有进攻命令,”鲁缅采夫反驳他,“而且会来得突然。到那时候我们会不知所措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补了一句:“让我自己来制订侦察计划。”

那时候几个团开到了。它们摸黑在一座大森林里预先分配给他们的地方驻扎下来,友好地把到达较早的别的部队挤紧了些。

嘈杂声渐渐沉寂了。全师坠入了不安的梦境。只有师长、司令部和政治部所驻扎的那所柏油厂里,人们整夜坐着研究地图、编制图表和草拟命令。后来这儿也变得寂静了。

拂晓,鲁缅采夫完成了侦察计划,他向师长所住的隔壁小房间张望了一下,将军坐在桌子旁边睡着了,电话听筒放在他的耳边。鲁缅采夫笑了笑,决定违背命令,去找驻扎在附近松树下的侦察兵们。侦察兵们也在睡觉。

米谢尔斯基坐在附近写东西。

“写诗吗?沙夏。”鲁缅采夫问。

米谢尔斯基害羞地回答道:“不,写另手榴弹申请书。”

“那也很好!”鲁缅采夫笑了笑。

伏罗宁走到跟前,向上尉报告说:“米特罗需要换一个弹盘。谢苗诺夫和奥派纳先科都没有小刀。古施庆的伪装罩衫撕破了。必须修补一下,或者另发一件。”

鲁缅采夫吩咐把所有的人都唤醒,又把安东纽克找来了,并当他在场的时候,提出了“柏林作战时期”的任务。

参谋们从柏油厂里走出来了。他们出发到桥头堡去接收那个地段。接着森林里又变得寂静了。老远就可以感觉到在森林里栖息的只有鸟儿和松鼠。

士兵们坐在林中湖畔。他们在洗脸和低声地交谈。他们用干粮当早餐:为了不使军队暴露,禁止生篝火,并且禁止厨房升火。政治工作人员们在举行座谈会,把欧洲地图挂在树上。

白天很漫长。天色终于黑了。士兵们都排着队。在森林里响起轻轻的口哨声。几个营从容地沿黑暗的村路向河那边移动。炮声近了。他们在森林边缘停留了一个半小时,细听着河上的动静:那儿很闹。

在二十四点正,集中在森林里的几个师开始同时在三座桥上渡河。在默默无声地渡河的时候,隐伏在森林里的我方炮队初次吼叫起来:它奉命压制德国人的炮队。拂晓,轮到谢列达将军的师渡河。德国轰炸机猛烈地轰击着。高射傲咆哮着。接着苏联驱逐机也在充满着低语和脚步声的黑黝黝的桥上出现了,于是一场惊心动魄、与地面完全相隔的空战发生了。

但是这种隔绝是表面上的。

鲁缅采夫套着耳机坐在师长汽车里的无线电机旁边,他收得了我们飞行员的音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科斯加,梅塞在你的后面!……”

“左边,左边,瓦尼亚……赶走它……容克……”

空中看不见的科斯加和瓦尼亚保护着步兵。两架德国飞机象两片猛烈的火坠落了,渡桥左边的奥德河的水把它们吞没了。焚烧着飞机的火焰一刹那间照亮了在左边浮桥上行走的士兵们发白的脸,和马儿飘动着的黑鬓毛。

一会儿后,师长和鲁缅采夫也渡过了河。鲁缅采夫陪着师长到观察所去,就是他昨天去过的那座水磨坊去。普洛特尼科夫上校也到这儿来了。他视察了各团后,必须再回东岸去:在那儿,在政治部里,正在举行连队党组长会议。

“你也到那儿去吧,”他对鲁缅采夫说。“你向党组长们讲一讲敌人的情况。这对于消除士兵们的轻敌思想是有用的。让他们知道希特勒从西线调到这儿来的几个师和德国人的防御情况。防御是坚固的,”普洛特尼科夫摇了摇头。

师长不满地说:“您折磨我的侦察兵!瞧,他这个样子,勉强能够走路!……好吧,就去这一次,以后别离开我一步。”

谢列达和鲁缅采夫出去送普洛特尼科夫上汽车。雾朦朦的早晨笼罩在桥头堡上空。机关枪哒哒地响着。苹果树的方向和附近火烧场的焦味混成了一片。

一个团的团部设在观察所邻近的掩蔽壕里。旁边是另一个团的团部,这里还有一个属于邻近的一个师的团部。离他们二十公尺远的地方,有两个营在同一个地方设立了指挥部。从这些指挥部的拥挤情况看来,可以毫无错误地确定步兵战斗队形的密度。

士兵们黑压压的影子向四面八方移动着。

鲁缅采夫顺便往团部去找米加耶夫少校。他因师侦察队长来到而觉得高兴,向他提出了许多问题:“攻势什么时候发动?已经给我们划分地带了吗?我们向柏林直进呢?还是向北推进?”

鲁缅采夫把他所知道的——而他差不多什么也不知道——告诉了米加耶夫后,问道:“要知道,把我从施奈德穆尔的捕鼠机里救出来的就是他呀……一个好青年!”

米加耶夫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们本想把他升级,让他作营长,可是不知怎的,总觉得害怕。这个小伙子很狂妄!他坐着马车,象马赫诺匪徒一样!……就是这个意思……固然,他最近改变了很多,把他的马车扔在阿尔特达姆附近了……”

“唔,您怎么老是提到这辆马车,”鲁缅采夫忧郁地笑起来。“这辆马车我也坐过一次。”

米加耶夫想起来了。

“哦,丘霍夫现在大概在这儿,在我这儿附近……他在接收补充兵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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