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鲁缅采夫来说,保卫战中的生活又开始了,侦察兵惯常遇到的和伤脑筋的问题——俘虏问题和“舌头”问题——又产生了。鲁缅采夫走路或骑马还很困难,因此他宁愿不离开观察所。他跟米谢尔斯基和夫罗宁一起坐在炮兵测量镜旁边,密切地注视着河里和河岸洼地上所发生的事情。

奥德河上漂流着各种家常用具,看来它们是从法兰克福或库斯特林漂过来的,不久前在那儿发生过战争。鲁缅采夫开始对这些东西注意起来,发现水流把柄它们斜冲到西岸去了。

他皱着眉头,沉思起来,他先看看米谢尔斯基,接着看看伏罗宁。

“我们试一试吧?”

他们不懂。

“天色一黑,叫他们砍下一棵树,而在天亮的时候,把它放入河里,让它漂浮……我们来看……”

米谢尔斯基和伏罗宁不懂他的意思,困惑地互相望了一眼。鲁缅采夫微微一笑。

“唉,你们!……”

晚上,驻在离新观察所不远的掩蔽壕里的侦察兵们,按照命令砍下了一棵树。在天亮的时候,鲁缅采夫到他们那儿来了。他把身子伏在掩蔽壕入口上面,喊道:“起来!”

侦察兵们把树拖到了河里,鲁缅采夫慢慢地走回到观察所去了。

天色越来越亮。伏罗宁回来了,报告说,树已经漂去了。

“看住它,”鲁缅采夫说,他自己也拿起望远镜查看。

二十二分钟后,这棵树给水流冲到了西岸的沙嘴。它在这个沙嘴上撞了一下,后来又漂回到河中央,继续平静地向海漂去。

这就是说,往那儿的道路就是这样。现在只要确定回来的路线了,而这是最困难的。当然,理想的袭击是无声的袭击,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指望做到这点是愚蠢的,尤其是因为万一士兵,后果可能杀不堪设想的:如果侦察兵们被发现了,那么他们必须在德国人的火力下游或河,而且还要带一个俘虏。鲁缅采夫思考了一会儿后,决定放弃“无声的”袭击,而采取这个计划:侦察兵们在这棵树掩护下,抓住树枝和树干游泳,但是决不可以加快树漂动的速度,免得引起德国人注意。二十二分钟后,他们就可以到达西岸。他们从那里沿着低矮的可是很茂密的灌木从爬,爬过堤坝,就向立在沼地上的那座泥灰棚冲过去。这时候大炮、迫击炮和各种射击武器都要立刻开火。炮火猛轰德国人的前沿阵地,这时候侦察兵们就把泥灰棚里的德国人解决,捉住其中的一个,迅速地退到岸边。侦察兵们在这里放出绿色信号,这以后炮兵更加强火力,以便压住敌人十二分钟。在这十二分钟内侦察兵们带着俘虏游过河来。

计划终于制定了,呈报给了参谋长和师长,获得了批准,并且完全得到了炮兵们和迫击炮手们的同意。现在只要选择人员去进行袭击了。这时候鲁缅采夫踌躇起来了。当他跟侦察兵们一起坐在森林里吃晚饭的时候,默默地倾听着他们表面上漠不关心的谈话。他知道他们都在等着他说话。

是的,要解决这一队的人选问题不是很容易的。鲁缅采夫蹙额睨视着那几张年轻的、浅黑的和红喷喷的脸,它们彼此是那么不同,而对他又是那么亲切。摆在面前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而在距离柏林大约一百公里的地方、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他觉得尤其难以向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你去!”

这毕竟是免不了的,于是鲁缅采夫说话了。

“伏罗宁、米特罗、萨维尔耶夫、古施庆、奥派那先科。”被提名的人连眉毛也不动一动,只是不说话了——但是不到半秒钟——他们又继续以前的谈话了。

一会儿后,鲁缅采夫被师长召去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他问。

“是,将军同志。”

“谁去,正确地说,谁带头游过去?”

“伏罗宁,”

将军思索了一会儿。

“不,”他说,“这里需要一名军官。这次作战是很复杂的。派米谢尔斯基去。”

鲁缅采夫富于表情地看着将军。

“我不想派他去,”他慢吞吞地说。

“怜惜他吗?”

“怜惜他。”

“那么不怜惜士兵吗?”

鲁缅采夫辨驳道:“我也怜惜士兵。可是米谢尔斯基是个诗人……他会写诗。”

“诗人,诗人!”将军笑起来了。“如果他是诗人,人家早就在报纸上把他登出来啦。”

鲁缅采夫冷冷地说:“还不到时候。”

“你说是诗人吗?”将军若有所思地追问了一句,接着眯起眼睛,微笑说:“唔,对了,让他去参加袭击,要不然他就没有东西写了。必须有一个军官!”他坚决地说。

“是!”鲁缅采夫忧郁地回答。

他召集了米谢尔斯基和被派去袭击的侦察兵们,跟他们坐在一辆汽车上,出发到曼台尔湖去了。

这个湖坐落在师的后方,长达两公里以上。侦察兵们从黄昏到半夜都练习着游泳,鲁缅采夫坐在岸边,计算着他们的速度。他们全副武装,拿着自动枪,并带着一名‘俘虏’游泳,俘虏是由鲁缅采夫的新传令兵,年轻的上等兵卡勃鲁科夫扮演的。他因此非常不高兴。

当疲劳的侦察兵们最后从水里爬出来,坐在岸上的时候,伏罗宁望着湖,沉思地说:“只要我们能够捉到一个好的、有头脑的德国人,而不是一个傻瓜那就好了!……”

第二天,在出发袭击之前,侦察兵们在奥德河里洗他们的军衣,缝上了清洁的领子。他们在观察所旁边的掩蔽壕里静静地忙着,一边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鲁缅采夫把他的地图细细地看了许多遍。有时侯他斜眼瞟了一下地图的左面边缘,柏林就在那个地方,活象一只大蜘蛛。

夜莺叽咕叽咕地叫个不休,春天的繁星在高空中眨着眼,紧张的寂静越来越扩大,大炮的轰击声不但没有把它打破,反而使它愈发扩散了。

在前线这些黑暗的夜里,四周所发生的事情都是平常的和很熟悉的。不过有时侯有这么一个思想在头脑里闪过,就是你并不是在所经过的千百条河流之一的近旁,而正是在奥德河畔。

侦察兵们悄悄地谈这谈那,互相讲述着各种故事,只有时候有人仿佛无意中说出这样的话:“我很想知道,希特勒是在这里,还是已经溜了。”

一想到‘柏林’和‘这里’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眼现在已经变成了同义词,他们不禁微微地笑了。

他们把一棵预先准备好了的粗大的老赤杨树轻轻地放到了河里。为了使这棵树更茂密,他们在它的树枝上扎上了从其它树上砍下来的枝叶。穿着绿罩衫的侦察兵们在树叶中间完全消失不见了。

传来了压低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祝你平安,沙夏。”

“再见,近卫军少校同志!”

“开走吧!”

那棵孤单的树,象一大块黑黝黝的有花纹的东西,夹在其它各式各样的东西:木板、木头、手推独轮车、椅子和打坏的小舟中间,慢慢地循着水流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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