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米特罗带着鲁缅采夫的派人到六十五号目标的命令来到的时候,米谢尔斯基上尉发觉我们的部队已经从工厂的中央建筑物撤走了。二十分钟后,情况十分明显了,鲁缅采夫和他的传令兵同自己人的联络被切断了。米谢尔斯基楞住了,一筹莫展地转目四顾。侦察兵们都沉默着,接着米特罗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鲁缅采夫说了些什么话,以及他们怎样在德国人的商店里发现手榴弹。
米谢尔斯基愕然望着上士:米特罗怎能这样镇静地讲话,就象在讲普通的战斗任务似的?侦察兵们向他提出了各种问题,他详细而明确地回答了他们。
“为什么他们这样镇静,这样冷酷无情呀?”米谢尔斯基想,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米特罗说:“那个房子的窗户是朝北的……位置确实有利:什么都看得见。要是在那儿架一挺机关枪,那就可以好好地干一下。近卫军少校决定要守到明天。当然,最好是用炮火轰击那所房子的周围,不让德国人靠近……”
米谢尔斯基听到米特罗的最后一句话,就振奋起来了:真的,枪弹和地雷都没能伤害鲁缅采夫,难道现在他会死在这座偏僻的德国小城里吗?
“对,”米谢尔斯基忙碌起来,“去跟炮兵们商量商量。”
他们跑到炮兵观测员们那儿去了。营长派了一个炮兵连,以便用火力去截断通往六十五号目标的通路。这个炮兵为所发生的事情而焦虑不安。他熟悉鲁缅采夫,可是对于这件事情,他并不象米特罗和米谢尔斯基那样乐观。
“经验固然是好的,”他摇摇头说。“可是有经验的人难道就不会死了吗?”
司务长伏罗宁从水塔上打来了电话,他已经带着俘虏到了那儿。他通知说,师长叫米谢尔斯基去报告。
米谢尔斯基向师长的观察所飞快地跑去。
师长听完了他的报告,说道:“好,你去吧。”
“将军同志,近卫军少校怎么办呢?或许由侦察连想想办法……”
将军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不准!”
将军看到米谢尔斯基抱怨的目光,他掉转脸,冷淡地说:“把十来个侦察兵派去送死……不是好办法。您可以走啦。”
他对于鲁缅采夫一字不提。
米谢尔斯基走了出来,他对师长很生气,甚至恨他。他碰上在下面等候着的米特罗紧张的目光,把手摇了一下。
米谢尔斯基离去后,将军独自坐了一会,然后吩咐备车,到水塔的前进观察所去。他循着木梯走上去。侦察兵们都跳起来。将军很仔细地打量着他们,他们的脸色都是阴沉的,衣服湿透了。安东纽克也在这儿。
“望远镜!”将军说。
他们把望远镜递给了他。他把望远镜放到跟前,并不针对什么人的低声地问:“那座房子在什么地方?”
米特罗解释了一下,将军向“那座房子”观看了很久,然后说道:“你们怎么啦?把队长给丢了?今天夜里你们得把他救回来。”
“有几个逃兵,”安东纽克说。
将军不答理他,往楼下走去。他走下两级阶梯,又站住了,转过来问:“他在电话里说些什么?”
“他对我说:‘报告将军,在所有地段同时进攻。’他很坚持地对我说了这句话,甚至反复说了好几遍。后来电话就中断了。”
将军朝着他那停在附近谷地里的汽车走去。他回到师部后,就问普洛特尼科夫在哪儿。人们回答说:他在政治部里。将军打电话到政治部。
“鲁缅采夫……”
“我已经知道了。”普洛特尼科夫疲倦地说。
将军放下听筒,想起了薇卡。薇卡是很喜欢鲁缅采夫的。
傍晚,师部的各首长都一起来见师长。他们环桌而坐,等候命令。西苏赫中校最后一个到,他始终站在墙边。
将军发布了明天的命令后,说:“炮兵工作得很好……”
西苏赫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现在才坐下,将军说:“侦察队……也工作得很好。”
安东纽克出席了会议,他带着不愉快的心情离开将军那儿。大家都很可惜鲁缅采夫。安东纽克总觉得将军是把鲁缅采夫和他分开看待的,虽然没有人说过这种话。当然,安东纽克也为鲁缅采夫难过。近卫军少校毕竟是个公正的上级,并且是个出色的侦察员——固然,他没有受过专门训练。安东纽克——现在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了——向鲁缅采夫学习了很多东西。鲁缅采夫能够了解最复杂的战斗情况,并且能够从不正确的和不重要的材料当中精确地挑选出正确的和重要的东西。
要是鲁缅采夫去了莫斯科的话,那么他今天还是活着的。
奥加涅相躺在床上,可是他违反惯例地没有睡着。从连队调来了一个新的传令兵,年轻的上等兵卡勃鲁科夫正在角落里忙着做事,他不时伤心地瞥一眼近卫军少校的手提箱。
奥加涅相半睁着眼睛注视着走进来的安东纽克。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奥加涅相熟悉的上级们所有的那种冷淡和自傲的神色。
其实,奥加涅相抱怨安东纽克对待他的态度是不公正的。安东纽克是很钦佩翻译员的知识的,只是偶尔稍微粗鲁地批评他那种“非军人的惰性”。但是奥加涅相现在极其痛恨地望着安东纽克。要不是这种惰性和不愿把他所认为已经足够复杂的生活更复杂化,那么他就会把他心里所想的关于安东纽克的话全盘地对他说出来。
他会说:“别得意吧,亲爱的朋友!队长轮不到你!你一辈子是个助手!你那种故意做作的威严,你那种叫人恶心的老是想往上爬的欲望……都是一目了然的。别得意吧,反正集团军司令部就要另外派人来啦!”
他用阿尔明尼亚语低声地谩骂着,并且哭了。他觉得没有鲁缅采夫是活不下去的。他决心要做个象鲁缅采夫那样的人——真诚、爽直、亲切、整洁而有不倦不怠。
“自然,我会觉得这样做很困难。”他咬紧牙关对自己说,“但是我一定要努力……往后我还要争取入党……”
拂晓,侦察兵们都回来了。粘满泥土的靴子在地上留下了肮脏的印迹,他们在椅子上坐下,米谢尔斯基向安东纽克报告了昨夜的经过情形。
他们很顺利地过去了,爬到了那所房子跟前。他们没有到屋子里面去,因为那儿有许多德国人占据着。在归途中他们受到了拦截,谢尔吉莫科夫受了伤。
“应该报告师长。”安东纽克说。
“他已经知道了。”
“从哪儿知道的?”
“他和普洛特尼科夫上校一起到水塔上来过,在那儿等我们回来。”米谢尔斯基沉默了一会,接着他把说话声压低到耳语般地说:
“当我们爬到一所白色小屋的时候,你知道,就是在入口处的办公室那儿,我们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大叫。照我看来,这是齐比列夫的叫声。”
“那当然是齐比列夫,”伏罗宁说,一边望着窗外。”
“是他,毫无疑问。”米特罗也证实说,以便细心地卷着一支粗大的马合烟卷儿。
米谢尔斯基说:“他喊‘去’还是‘走’,他对什么人喊?他不可能看见我们。”
“威吓德国人,”米特罗推测,“好象是说:滚,去你的……”
“他在向近卫军少校发出警报……”伏罗宁说。
有一个侦察兵低声讲述:“德国人听到这一声叫喊后,都非常惊慌。我们不得不躺了一个半钟头,一直到他们都安静了。信号弹老是闪耀着。他们放着枪。”
电话铃响起来了,安东纽克拿起听筒。是从第二线打来的,他意外的听见了师长女儿的童音。她问有没有找到鲁缅采夫。
他回答说没有找到,又等待着,她是不是还要说什么话。
“我没有话了,”她说,不知不觉地学着将军在电话上讲话的口吻,可是她忍不住了,悲伤地呜呜咽咽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