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缅采夫离开那座有许多钟的屋子,搭上一辆同路的车子到师长那儿去,师长正在不耐烦地等他。将军很想知道,军事委员是不是谈起过他和他的师,以及说了些什么。

塔拉斯·彼德罗维奇·谢列达经常假装他对上级长官的评价毫不介意:他说,他是一个军人,不是为了褒奖而打仗。但这不过是热心的、警觉的和经常的关心上级指挥员对他和他的师的意见的一种巧妙的掩饰而已。

政治部主任普洛特尼科夫上校常常嘲笑师长的这个弱点。

战前普洛特尼科夫不是军人,他毕业于红色教授学院,后来在库班一个农业机器站担任政治科主任,他获得哲学硕士学位后,在哈尔科夫大学讲授辩证唯物主义。尽管如此——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他待人是诚恳朴实的。

普洛特尼科夫在一九四二年被派到谢列达将军这儿来担任政治部主任。将军知道有一个“哲学家”被派到他这儿来,而且这个人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他并不觉得很高兴。

可是见面的却是一个出色的、善于用简单明了的语言阐述最困难问题的宣传家,而不是一个如他所想象的咬文嚼字的聪明的政治工作人员,将军这才明白自己看错了人。此外,他不久就发觉上校是很勇敢的,而且这种勇敢是轻松愉快而又从容不迫的。在将军——一个道地的军人——看来,勇敢是种最重要的品质。

从战争开始的时候,普洛特尼科夫有条理地研究军事,就象他处理各种工作一样。他用清秀的书法把野战条令里许多很长的条文都摘录下来,熟悉了空军、炮兵和坦克部队的战略和技术能力。至于他的本行——政治工作,在这方面,照谢列达的说法,他是“上帝”。

这两个人从前都是工人,一个做了将军,一个成为学者。他们亲密地一起生活,融洽地一起工作,但是这没有妨碍过“头衔小的”常常对“知识少”的提意见,当没有别的人在场的时候,他们有时侯就互相打趣地这样称呼。问题在于,“知识少”的谢列达将军时常被“师的本位爱国主义所迷惑”,他不是企图把别的师里优秀的外科军医、军官和军需人员拉过来,就是企图把友军捉住的俘虏据为己有。要是自己人犯了什么过错,他严厉地斥责他们,但是极力不声张,免得“家丑外扬”。

全师的人都爱谢列达将军,部下都高兴地谈到他了解人情、他那惊人的勇敢精神、在任何情况下不畏艰险的伟大坚毅精神、有点儿粗鲁可是机智的幽默,甚至也谈到他所珍爱的那两瞥卷曲的黑胡子。

“什么事情把鲁缅采夫留住了?”将军问,不时看表。

“啊!你动了好奇心啦?”普洛特尼科夫狡猾地探问。

“是呀,”将军承认。

薇卡在隔壁房间里站在打开的手提箱旁忙碌整理行装。她准备到第二线去。她很不愿意走。这个姑娘象一般参谋人员一样,对“后方”有些儿瞧不起,虽然师的后方距离前线很近。将军任她选择:或者在师报纸编辑部里,或者住在后勤司令部里,跟军需处的阿斯塔霍娃少校住在一起。

薇卡想了想,选择了编辑部。战地记者们——这毕竟比军需员们有意思地多。而且那儿有一个可爱的女人担任着排字和印刷所的主任,她从前是狙击兵。她们决定住在一起。

薇卡好几次热切地要求让她照旧留在司令部里,可是这些请求都没有结果。塔拉斯·彼德罗维奇执行上级的命令是一丝不苟的。他不能漠视军事委员亲自下达的命令,虽然他明知道,西斯克雷洛夫将军不会来检查这个命令的执行情况。

谢列达不时提高嗓子,严厉地催问薇卡:“准备好了吗?”

她没精打采地整理手提箱,一边回答道:“马上就好。”

鲁缅采夫终于回来了。

“我们要把施奈德穆尔攻下!”他马上报告了最重要的事。

“军事委员预测,德国人将坚守这座城市,这是‘东方壁垒’的要塞。”

师长马上召来了参谋长和炮兵司令,一面跟军部取得了联络,一面打电话给各团部。一句话,在这种时刻常有的军务忙碌开始了,这使每个军官都觉得高兴。军部证实了:师的任务变更了,它的进攻地段向左移,向施奈德穆尔转移。一小时后,军部送来了相同的书面命令。团长们和配属给师的部队都到达了。

配属给师的有一个防坦克炮团、总指挥部的一个预备炮兵团、一个近卫军迫击炮营和一个自动推进炮团。这些部队的司令们都带有几十门破坏力强劲的炮——火海。但是他们都是温和、沉着而文雅的人物。师长望着他们,一面在心里计算着这个喷火集团每个人的火力:这个中校有多少门炮,那个少校有多少门,而这些人每分钟总共可以发射多少次。

按照每个步兵团分配了力量,把“卡秋莎”留给自己直接指挥,又留下自动推进炮团作为防坦克预备队,然后将军站起来,其余的人们也跟着站起来。

“同志们,我为你们惋惜,”将军说,“当别的部队整向柏林挺进的时候,你们却留在施奈德穆尔城下,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希特勒不把军队撤到奥德河去保卫首都,却把有生力量封锁在各城市里。波兹南、布雷斯劳,而现在是施奈德穆尔……对,尽快地攻破这个堡垒才对我们有利,我预祝你们成功!”

薇卡悄悄地跟着鲁缅采夫一同到侦察兵那儿去了。路上她告诉鲁缅采夫夜里收到了米谢夫斯基一队人拍来的无线电报。米谢尔斯基那儿一切都好,好象他还捉住了一个俘虏。

薇卡特别喜欢鲁缅采夫。她喜欢他那愉快的蓝眼睛、他的勇敢和机智,而主要的是他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她就是这样称呼鲁缅采夫给师长写的报告的。他时常讲到德国人,讲到他们复杂的移动和意图,他的话语里夹入了许多德国师团稀奇古怪的番号和前所未闻的俘虏们的名字。一个师的名称——‘骷髅’,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它现在在哪儿?”薇卡问。

“在匈牙利。”鲁缅采夫漫不经意地回答。

侦察兵们的小屋里是静悄悄的,当一个侦察队在敌后活动的时候,他们的住地常常是这样的。士兵们都聚集在一个大房间里,静静地倾听着邻室那扇关着的门里不清楚的嘈杂声和噼啪声。那儿在进行一件最重要的侦察工作——跟在德国人地区活动的侦察队通无线电。

侦察兵们都焦急不安。米谢尔斯基在三点四十五分拍来了第一次无线电报,答应在八点正的时候再跟师无线电台联络。现在已经是十点钟了,而“小河”(米谢尔斯基的呼号)还没有信号。

侦察兵们见鲁缅采夫走近来,都轻快地松了一口气,仿佛鲁缅采夫一来米谢尔斯基就会回答似的。

米谢尔斯基只在中午回答过一次,套上耳机坐着的伏罗宁突然兴奋得满脸通红。

“说话了吗?”鲁缅采夫问。

“小河,小河!”伏罗宁叫喊道,愉快地点了点头。“我是海!你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

鲁缅采夫马上在无线电旁代替了他,听见了米谢尔斯基的声音。上尉报告说,德国人在沿着通往施奈德穆尔的道路(8-B点)移动。开过了一个中型炮队、二十辆坦克和两营步兵。沿库托夫河,城南的壕沟里有步兵。

“小河!小河!我是海!”鲁缅采夫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到十六地区去,右上角,在那儿等我们,别忘了信号。”

“十六地区右上角是一座大沼泽林子,在施奈德穆尔东北八公里。”

“哦,总算完毕了!”伏罗宁高兴地嚷道。

“还没完,”鲁缅采夫担忧地说,“必须警告我们的炮队和各团……恐怕他们会把米谢尔斯基的部队当作德国人,在黑暗和混乱中可能把他们打死。我们到司令部去!”

可是司令部已经不在村子里了——它奉师长的命令向西移动了。鲁缅采夫坐了车去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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