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国王嚷道,“你们是可以给我们指点迷津的大政治家。”

“不,陛下,”洛伦佐诚实地说。

“为什么呢?”国王问道。

“陛下,谁也不可能预见几千人聚在一起会出什么事:我们说得出一个人将做什么,活多长时间,是否幸福;但是我们说不出好几个意志聚在一起将如何行动,其利益的振荡运动更难估计,因为利益是人与事之和;不过我们能够,在只身独处时,瞥见未来的大致轮廓。折磨您的新教将轮到它受其物质后果的折磨,这些后果时日一到将变成理论。今天欧洲正在搞宗教,明天它将攻击君主制。”

“这么说,圣巴托罗缪是个伟大的构想!……”

“是的,陛下,因为如果人民获胜,他们将搞他们的圣巴托罗缪!宗教和君主制被打倒后,人民将对付权贵,权贵之后将指责有钱人。最后,当欧洲因群龙无首只剩下一群意志薄弱者时,它将被粗野的征服者们吞噬。世界曾无数次呈现出这种景象,它正在欧洲重演。思想折磨世纪,正如情欲折磨着人。人痊愈后,人类或许会痊愈。科学是人类的灵魂,我们则是大祭司;大凡关心灵魂的人,对肉体都不大在意。”

“你们走到哪一步了?”国王问道。

“我们行进缓慢,但每次征服都不失败。”

“这么说,您是巫师之王啰,”国王说,因为自己在这人面前如此渺小而生气。

威风凛凛的骑士团首领看了查理九世一眼,使他如遭雷击。

“您是世人之王,我是思想之王,”首领答道,“况且,如果真有巫师,您也烧不死他们,”他略带讥讽地说。“我们也有我们的烈士。”

“但是用什么办法,”国王接着说,“您可以绘制算命天宫图?您怎么知道昨天来到您窗前的是法兰西国王呢?什么能力使您的一个人告诉我母亲她的三个儿子的命运?您这位想塑造世界的骑士团的首领,您能不能告诉我此刻母后在想什么?”

“是的,陛下。”

未等科西莫拉哥哥的镶皮大衣要他沉默,这句回答已经出了口。

“您知道我弟弟波兰王为什么回来吗?”

“是的,陛下。”

“为什么呢?”

“为了占您的位置。”

“我们最凶残的敌人竟是我们的亲属,”国王嚷道,他气愤地站起来,大踏步地从大厅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国王们没有兄弟,没有儿子,也没有母亲。柯利尼说得对。我的刽子手不在新教里,他们在卢浮宫。你们要么是骗子,要么是弑君者!雅各布,叫索伦来。”

“陛下,”玛丽·图歇说,“您对吕吉耶里兄弟许下了君子的诺言。您愿意品尝知识之树的果实,就别抱怨果子苦。”

国王微微一笑,露出一丝苦涩的鄙夷;他觉得他的物质王权在老洛伦佐·吕吉耶里广阔无垠的精神王权面前微乎其微。查理九世几乎治理不了法国,蔷薇十字会的首领却统御着一个聪明驯服的世界。

“请您坦率地谈谈,我以君子之言向您担保,万一您的回答供认了可怕的罪行,那就算您从来没有说过,”国王接着说,“您是不是研制毒药?”

“要了解什么维持生命,就必须知道什么致人死命。”

“您掌握好几种毒药的秘密。”

“是的,陛下:但在理论上,而不在实践上,我们了解但不使用毒药。”

“我母亲讨过吗?”国王喘着粗气说。

“陛下,”洛伦佐答道,“卡特琳娜王后是位精明人,不会运用这样的手段。她知道使用毒药的国君亦死于毒药,波基亚家族以及托斯卡讷大公夫人比昂卡便是这种卑鄙对策包含危险的著名例子①。宫廷里什么都瞒不住。您可以杀死一个可怜虫,那又何必毒死他?但攻击有名望的人难道保得住密?谁朝柯利尼开了枪?只能是您,或者王后,或者吉斯兄弟。谁也没弄错。请相信我,在政治上没有两次使用毒药而不受惩罚的人。王公总有继承人。至于平头百姓,如果他们和路德一样靠思想的威力成为君王,那么摆脱他们并不能扼杀他们的学说。王后是佛罗伦萨人,她知道毒药只能是个人报复的武器。自她来法国后我弟弟没有离开过她,知道狄安娜夫人使她多么悲伤;她从未想到毒死她,她可以这样做;您的父王会怎么说呢?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比她更有这个权利,更有不受惩处的把握。可是德·瓦朗蒂努瓦夫人仍然活着。”

①波基亚是西班牙裔的罗马贵族世家,奠基人为教皇亚历山大六世(1431—1503),据说他毒死过好几个敌人,后误服他给一位红衣主教准备的毒药身亡。比昂卡·卡佩洛(1548—1587),威尼斯贵妇,托斯卡讷大公的情妇,红衣主教费迪南·德·梅迪契拒不承认两人的婚姻,一次红衣主教应比昂卡之邀赴宴,盛宴结束时,她与丈夫突然双双身亡。

“还有魇魔法,”国王又说。

“陛下,”科西莫说道,“这种事千真万确没有危害,因此,为了满足盲目的情欲,我们同意这样做,正如医生拿用面包心做的药丸给自以为有病的人吃。一个绝望的女子相信,戳穿一幅肖像的心脏会使不幸降临在它代表的负心人的头上。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们应尽的义务!”

“教皇出卖宽容,”洛伦佐·吕吉耶里微笑道。

“我母亲实施过魇魔法吗?”

“无所不能的人何必采用无效的手段?”

“卡特琳娜太后现在能够救你们吗?”国王脸色阴沉地说。

“但我们没有危险,陛下,”洛伦佐·吕吉耶里平静地回答,“走进这幢房子以前我就知道我将安然无羔地出去,正如我现在知道不出几天王上将对我弟弟产生恶感;但是如果他遇险,他将化险为夷。如果说王上靠宝剑统治,那么他靠公理统治!”他补了一句,影射为查理九世轧制的一枚纪念章上的著名题铭。①“您无所不知,我将不久于人世,这很好,”国王接着说,用焦躁不安掩盖他的愤怒,“但是我弟弟将怎样死呢?照您看,他将做亨利三世王。”

①该纪念章表现国王身佩宝剑,脚踩叛逆者,上题:“虔诚激励了公理”。

“他将横死。”

“那么德·阿朗松先生呢?”

“他不会执政。”

“亨利·德·波旁将执政啰?”

“是的,陛下。”

“他怎么死呢?”

“横死。”

“我死了,夫人怎么办?”国王指着玛丽·图歇问道。

“德·贝勒维尔夫人将结婚,陛下。”

“你们是些骗子,陛下,打发他们走!”玛丽·图歇说。

“我的爱人,我对吕吉耶里兄弟许下了君子的诺言,”国王微笑着又说,“玛丽将有孩子吗?”

“是的,陛下,夫人将活八十余年。”

“应该把他们吊死吗?”国王对情妇说道,“我的儿子奥弗涅伯爵呢?”查理九世边说边去找他。

“为什么你们告诉他我会结婚?”玛丽·图歇乘国王不在时对两兄弟说。

“夫人,”洛伦佐庄重地回答,“王上责令我们讲实话,我们就讲了。”

“那么这是真的?”

“和奥尔良军政长官爱您爱得失去理智一样千真万确。”

“但是我不爱他呀,”她叫道。

“这倒不假,夫人,”洛伦佐说,“但是您的天宫图表明您将嫁给现在爱您的男人。”

“您不能为我撒个谎吗?”她微笑道,“因为王上相信您的预言就糟啦!”

“他相信我们清白无辜不是也很必要吗?”科西莫朝宠妃投去充满机智的一瞥,“我们在您的漂亮监牢里度时光时,王上对我们采取的防范措施使我们有理由认为,有人对他诬蔑了神秘学。”

“放心吧,”玛丽接口道,“我了解他,他的戒心已经消除。”

“我们是无辜的,”高大的老人骄傲地接着说。

“那太好了,”玛丽说,“因为王上此刻正让专家检查你们的实验室、炼金炉和小玻璃瓶。”

两兄弟微笑着彼此望了望。玛丽·图歇以为这微笑是无辜者的嘲笑,它意味着:“可怜的傻瓜,你们以为如果我们会配制毒药,却不知道把毒药藏在哪儿吗?”

“王上的人在哪儿?”科西莫问道。

“在勒内家,”玛丽回答。

科西莫和洛伦佐丢了个眼色,目光中交流了同一个思想:

“苏瓦松公馆不容侵犯!”

国王把他的猜疑忘得一干二净,当他去抱儿子,被雅各布拦住交给他一封夏普兰送来的短笺时,他打开短笺,确信他的医生在其中向他通报的是检查配药室的情况,在室中发现的一切仅仅与炼金术有关。

“他的生活会幸福吗?”国王把儿子介绍给两位炼金术士,问道。

“这是科西莫的事,”洛伦佐指着弟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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