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昂布鲁瓦斯·巴雷说,“在加来,我给您拔脸上的标枪时,您一声都没吭。”

卡特琳娜在其侍女和廷臣一左一右围成的半圆中间缄口不语。她审视着两位著名的新教徒,试图用那双美丽聪慧的黑眼睛看透他们,她在研究他们。

“一个似乎是鞘,另一个是刀,”阿尔贝·德·贡迪凑在她耳边说。

“嗳,先生们,”卡特琳娜禁不住莞尔一笑,说道,“你们的主人允许你们举办公开讲座,使你们有可能赞同为我们国家争光的教会新神甫的话吗?”

“除了天主,我们没有别的主人,”肖迪厄说。

“啊!你们承认法兰西国王有点权威吧?”卡特琳娜打断牧师的话,微笑着又说。

“甚至承认太后有很大权威,”德·贝兹躬身说道。

“你们会看到,”她反唇相讥,“我的最驯服的臣民将是异端分子。”

“啊!夫人,”柯利尼嚷道,“我们将给您建设一个多么美好的王国!欧洲大大利用了我们的不和。五十年来,法国总有一半人反对另一半人。”

“我们在这儿是为了听颂扬异端分子的赞美歌吗?””陆军统帅粗暴地说。

“不,是为了引导他们悔过,”洛林红衣主教附在他耳边说,“我们想试试用点软功夫吸引他们。”

“您知道王上父亲当政时我会怎么干?”阿纳·德·蒙摩朗西说,“我会把法官叫来,把这两个平脚板高高吊死在卢浮宫的绞架上。”

“嗳,先生们,你们有哪几位圣师和我们对阵?”王后使了个眼色迫使陆军统帅住了口。

“迪普莱西-莫尔内和泰奥多尔·德·贝兹将是我们的头领,”肖迪厄说。

“朝廷大概将去圣日耳曼城堡,由于此次讨论会不宜在王宫召开,我们将在普瓦西小城举行,”卡特琳娜接口道。

“我们在那儿安全吗,夫人?”肖迪厄说。

“啊!”王后带着几分天真回答,“你们可以防范嘛。海军元帅先生将就此事与我的姻亲德·吉斯兄弟和德·蒙摩朗西商量。”

“见鬼!”陆军统帅说,“我才不愿意插手哩。”

“你们对贵教派的信徒做了什么,使他们如此刚强?”王后领着肖迪厄朝一旁走了几步说,“我的皮货商的儿子表现得英勇卓绝……”

“我们有信仰!”肖迪厄说。

这时,大厅里出现了人们三五成群热烈讨论此次会议的景象,按照太后的提法,它已定名为普瓦西讨论会。卡特琳娜望了肖迪厄一眼,终于对他说:“是的,一种新信仰!”

“啊!夫人,如果您没有被与罗马教廷的联盟蒙住眼睛,您会看出我们正回到耶稣基督的真正教义上来,它在圣化灵魂平等的同时,给了我们大家在尘世的平等权利。”

“您自以为和加尔文平等?”王后巧妙地问道,“得啦,我们只在教堂里才平等。但是,说真的,解开联系人民与王权的组带!”卡特琳娜嚷道,“你们不仅仅是异端分子,你们通过摆脱对教皇的服从,反抗对国王的服从!”她突然离开他,又回到泰奥多尔·德·贝兹身边。

“我指望您,先生,”她对他说,“认真开好这次讨论会。”

“我原以为,”肖迪厄对德·孔代亲王、纳瓦尔王和德·柯利尼海军元帅说,“国家大事处理起来更严肃。”

“噢!我们全都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德·孔代亲王说,与泰奥多尔·德·贝兹交换了一个机智的眼色。

驼背离开同党去赴约会。这位尊贵的德·孔代亲王,这位党的领袖,是宫廷中情场最得意的人物之一;两位当年最美丽的女子为他展开了异常激烈的争夺战,德·圣安德烈元帅夫人,未来的三执政之一的妻子,为压倒德·吉斯公爵夫人,把她在圣瓦莱里的丰美土地送给他,不久前曾想送他上断头台的那个人的妻子,无法使德·内穆尔公爵停止与德·罗昂小姐调情,暂且爱上了新教徒的领袖。

“与日内瓦多么不同!”肖迪厄在卢浮宫的小桥上对泰奥多尔·德·贝兹说。

“这些人更快活。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如此阴险!”德·贝兹回答他道。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肖迪厄附在他耳边反驳道,“我在巴黎有些可以指望的圣徒,我将使加尔文成为先知。克里斯托夫会给我们除掉最危险的敌人。”

“可怜虫为太后受了拷问,太后已轻而易举地任命他为高等法院律师,而律师比杀人犯更爱告密。您该记得出卖了我们首次起事秘密的阿弗内尔。”

“我了解克里斯托夫,”肖迪厄神情坚信不疑地说,离开了日内瓦的使节。

卡特琳娜接见加尔文的秘密使节几天后,将近这年年底,——当时一年从复活节开始,现今的历法①到新王即位后才被采纳——在这出活剧鸣锣开场的那间充作家庭起居室的褐色大堂屋里,克里斯托夫仍然躺在炉火边、看得见河的一张安乐椅里,双脚搁在一只矮凳上。勒卡缪小姐和芭贝特·拉利埃刚刚换了浸透昂布鲁瓦斯送来的一种制剂的敷料纱布,他受卡特琳娜之托给克里斯托夫治疗。这孩子一旦被家人夺回,便受到最尽心尽意的照料。芭贝特经父亲准许,每天早上来勒卡缪家,晚上才离开。克里斯托夫成为学徒们仰慕的对象,在整个街区流传着他的故事,把他包围在神秘的诗意之中。他受了严刑拷打,著名的昂布鲁瓦斯·巴雷使出浑身解数救他的命。他做了什么才受到如此的对待?克里斯托夫和他父亲对此只字不提。保持缄默关系到当时权倾朝野的卡特琳娜以及德·孔代亲王的切身利益。太后和洛林人允许国王和吉斯家族的外科医生昂布鲁瓦斯治疗一个被斥为异端的小伙子,他的探视把这个离奇的遭遇搞得云山雾罩,谁也摸不着头脑。最后,圣彼得-奥伯教堂住持数次来看望他的堂区财产管理委员的儿子,这类拜访使克里斯托夫身体处于这种状况的原因更加难以解释。

①此处指的不是一五八二年创立的公历,而是一五六四年德·洛皮塔尔大法官在巴黎颁布的一条法令,规定一月一日为一年之始。

老行会理事成竹在胸,支支吾吾地回答向他谈起他儿子的同行、商人和朋友:“我真幸运,伙计,总算保住了他的命!——有什么办法呢?别人的家庭纠纷,千万不要插手。——我儿子把手伸进了柴堆,他拿的木柴足够烧毁我的房子!——人家利用了他的少不更事,而我们布尔乔亚,我们和大人物交往只得到耻辱和损失。——这使我下决心要儿子搞司法,法院将教会他斟酌自己的言行。——如今在苏格兰的年轻王后起了不少坏作用;但也许我儿子也非常冒失!——我伤心透了。——这也许将使我下决心不再做买卖,我再也不愿进宫了。——我儿子现在对宗教改革运动感到厌倦,它折断了他的胳膊和大腿。没有昂布鲁瓦斯,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靠了这些话和这种明智的举动,街坊邻里证实克里斯托夫已不再信仰新教。人人觉得老行会理事设法让儿子进入高等法院是入情入理的事,本堂神甫的访问也显得十分自然。人们想到了行会理事的不幸,却没有想到他的恐怕显得过分的野心。年轻律师在古老的堂屋里为他搭的床上躺了——用当时的一个词儿说——九个十天①,起床才不过一个星期,走路仍需拄着双拐。芭贝特的爱和母亲的温情使克里斯托夫深受感动;然而,这两个女人让他躺在床上,就宗教问题对他严加训斥。德·图院长来探望教子,对他亲如慈父。克里斯托夫,高等法院的律师,应当是天主教徒,他即将立誓作出保证;但是,不怀疑教子的正统观念的院长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下面一段话:“孩子,你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我本人不知道德·吉斯先生们这样对待你的理由,我劝你从今往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别去参与闹事;因为王后和王上不会对兴风作浪的人施加恩典。你没有足够的地位迫使王上立即作出抉择,如德·吉斯先生们做的那样。如果你想有朝一日当上高等法院的推事,你必须勤效王业,才谋得到这个高贵的职位。”

①原文用的是古词nonante(九十),比利时、瑞士等地现在仍用该词。

然而,无论是德·图院长的访问,还是芭贝特的引诱和母亲勒卡缪小姐的恳求,都没有动摇宗教改革运动殉教者的信仰。克里斯托夫为他的宗教受过苦,因而对它更加珍爱。

“我父亲决不会容忍我嫁给一个异端分子,”芭贝特凑在他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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