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在这次会上讳莫如深。卡特琳娜与朋友们的谈话将把吉斯兄弟召集开会的目的解释得一清二楚,此次会议于拂晓时分在露天,在空中花园里举行,仿佛大家都怕在布卢瓦城堡的四堵墙内讲话。
太后以视察正在为她的占星家们建造的观象台为借口,从清晨起便与两位贡迪一道散步,用不安与好奇的眼光望着那群敌人,这时希维尔尼来和她碰头。她正呆在面朝圣尼古拉教堂的平台一角,在那儿她不怕泄露任何秘密。墙与教堂的塔楼一般高,吉斯兄弟一直在平台的另一角——未竣工的主塔下议事,他们走过连接花圃、游廊和布列塔尼人栖架的小桥,在栖架和游廊间来来往往。深渊底下没有人。希维尔尼捧住太后的手吻了一下,悄悄塞给她一封短笺,没让那两个意大利人看见。卡特琳娜急急转过身,走到护墙角,读了下面一段话:
您有足够的权势在权贵之间保持平衡,并使他们争先恐后地为您效劳,您的家族君王成群,倘若您使洛林家族和波旁家族互相对抗,您就不用害怕他们;他们双方都想夺去您子女的王冠。您得自己作主,别当谋士们的奴仆,要让双方互相牵制,否则王国将每况愈下,并可能爆发大战。
洛皮塔尔。
太后把信笺放进胸衣内,打算乘周围无人时把它烧掉。
“您何时见到他的?”她问希维尔尼道。
“从陆军统帅家回来,在默伦,他和德·贝里公爵夫人正路过那儿,他急于把这位公爵夫人送回萨瓦,以便回到此地点醒受洛林人愚弄的大法官奥利维埃。德·洛皮塔尔觉察到德·吉斯先生们的目的,决定维护您的利益。他将火速返回,在枢密院替您讲话。”
“他是真心实意吗?”卡特琳娜说道,“您知道,洛林人之所以让他进枢密院,是为了执掌大权?”
“洛皮塔尔是出身名门的法国人,心怀不会不坦荡,”希维尔尼说道,“况且他的短笺是个颇为重要的保证。”
“陆军统帅是如何回答那些洛林人的?”
“他自称是王上的仆人,将等待王上的命令。听到这个回答,红衣主教为避免任何抵抗,即将建议任命其兄为王国摄政官。”
“已经下手啦!”卡特琳娜惊恐万分,说道,“好吧,德·洛皮塔尔先生有没有其他意见要您转告我?”
“他对我说,夫人,惟有您能够置身于王位和德·吉斯先生们之间。”
“难道他以为我可以象利用拒马一样利用胡格诺教徒!”
“啊!夫人,”希维尔尼叫道,如此深邃的思想令他惊讶,“我们没有打算使您陷入这样的困境。”
“他知道我目前的处境吗?”王后神色安然地问道。
“知道个大概。他认为先王驾崩时,您接受狄安娜夫人的残羹剩肴作为自己应得的一份,是做了一桩上当的买卖。德·吉斯先生们自以为满足了女人就偿清了欠王后的债。”
“是的,”王后望着两位贡迪说道,“当时我犯了一个大错误。”
“天神也会犯的错误,”查理·德·贡迪反驳道。
“先生们,”王后说,“如果我公开站到新教徒一边,就会变成一个党派的奴隶。”
“夫人,”希维尔尼急切地说,“我非常赞成您的意见,应当利用他们,而不是为他们效劳。”
“尽管目前这是您的依傍,”查理·德·贡迪说道,“但是咱们得承认成功与失败同样有风险。”
“这我清楚!”王后说道,“举措失当会即刻被吉斯兄弟抓住,当作摆脱我的借口。”
“教皇的侄女,四位瓦卢瓦的母亲,法国的王后,胡格诺教徒最热狂的迫害者的遗孀,信仰天主教的意大利女子,利奥十世的婶母①,难道她能与宗教改革运动结盟?”查理·德·贡迪问道。
①此处为作者笔误。卡特琳娜·德·梅迪契是教皇莱昂十世的侄孙女。
“但是,”阿尔贝回答他说,“辅助吉斯兄弟,不就是同意篡权夺位吗?您与之打交道的家族在天主教与宗教改革运动的斗争中隐约看出一场王冠的争夺战。依靠新教徒不必发誓放弃原来的宗教信仰。”
“想想看,夫人,您的家族本应对法兰西国王忠心耿耿,眼下却当了西班牙国王的奴仆,”希维尔尼说道,“明天它还会支持宗教改革运动,如果该运动能立佛罗伦萨公爵为王的话。”
“我倒准备支持胡格诺派一段时间,”卡特琳娜说道,“哪怕只是为了报复那个大兵,那个教士和那个女人!”她用意大利女子的目光轮流瞟了瞟公爵、红衣主教和她的儿子及玛丽·斯图亚特的套房所在的城堡那一层。“这个三人帮从我手中夺走了我等待良久,被那个取代我的老太婆掌握的国家最高领导权,”她接着说,朝卢瓦尔河点点头,暗示舍农索,这是她刚用肖蒙城堡与狄安娜·德·普瓦蒂埃交换的城堡。
“Ma①,”她用意大利语说道,“看来那些日内瓦的教士先生们没有和我对话的意思!我的信仰又不允许我去找他们,你们当中没有一个可以冒险给他们传几句话!”她跺了跺脚。“我原希望您能在埃库昂遇到驼背,他很有头脑,”她对希维尔尼说道。
①意大利文,但是。
“当时他在那儿,夫人,”希维尔尼说道,“但是他未能使陆军统帅下决心与他联合,德·蒙摩朗西先生很想推翻使他失宠的吉斯兄弟;但他不愿帮助异端。”“先生们,谁将粉碎这些妨碍王权的独特意志呢?上帝啊!必须让这些权贵们自相残杀,正如你们最伟大的国王路易十一所做的那样。这个王国里有四、五个党,最软弱的是我子女的党。”
“宗教改革运动是一种思想,”查理·德·贡迪说道,“而路易十一粉碎的党派不过是些利益。”
“利益后面总有思想,”希维尔尼反驳道,“路易十一执政时,思想叫做大采邑……”
“把异端变成一把利斧吧!”阿尔贝·德·贡迪说道,“你们不会看到受刑的可憎场面。”
“嗳!”王后叫道,“我不知道这些人的力量和计划,没有一个可靠的中间人替我与他们联络。如果象盯着摇篮中的婴儿一样紧盯着我的王后,或者那两个不让任何人进城堡的狱卒突然发现我在做这类谋划,我将被逐出王国,在某个狂热的吉斯分子指挥的可怕卫队押送下回到佛罗伦萨!多谢,朋友们!噢!我的儿媳,但愿有一天你被囚禁在自己家里,那时你就会知道你使我受的苦是什么滋味了。”
“他们的计划!”希维尔尼嚷道,“侍从长和红衣主教是了解的;但这两只狐狸不会说;夫人,想法子叫他们讲出来,我将与德·孔代亲王合作全力为您效劳。”
“他们作的决定中有哪些没瞒过你们?”王后指着两兄弟问道。
“我们不知道德·维埃耶维尔先生和德·圣安德烈先生刚才接到了什么命令;但侍从长似乎把他最精锐的部队集结于左岸。不日之内,您将去昂布瓦斯。侍从长曾来这个平台察看阵地,他不认为布卢瓦有利于他的秘密意图。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希维尔尼指着城堡四周的深涧说道,“朝廷在这儿比在任何地点更不容易遭到突然袭击。”
“要么让位,要么执政,”阿尔贝凑着若有所思的太后的耳朵说。
太后象牙色的美丽面庞上掠过怒火中烧的可怕表情,她年纪不到四旬,无权无势地在法国宫廷里生活了二十六年,而她自抵达之日起便想扮演主角。从她口中吐出一句用但丁的语言讲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话:“只要这儿子活着什么也干不成!他的小妻子使他着了魔,”她顿了一下补充道。
几天前,卡特琳娜被她的占星家吕吉耶里带到卢瓦尔河彼岸的肖蒙城堡,就她四个孩子的阳寿请教被诺特拉达缪——与吕吉耶里、卡尔丹①、帕拉切尔苏斯②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在这伟大的十六世纪支持秘术的医生们的领袖——悄悄领来的一位著名女占卜者,后者向她作了离奇的预言,卡特琳娜适才的感叹便由此而发。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人确定弗朗索瓦二世的执政期为一年。
①卡尔丹(1501—1579),意大利医生、数学家和占星家。
②帕拉切尔苏斯(1493—1541),瑞士医生和炼丹术士。
③德·孔代亲王是纳瓦尔王的弟弟。
“您对这一切有何看法?”卡特琳娜问希维尔尼道。
“我们将打上一仗,”谨慎的侍从答道,“纳瓦尔王……”
“噢!您该说王后!”卡特琳娜接口说。
“对,”希维尔尼笑道,“王后让德·孔代亲王当新教徒的领袖,他作为弟弟③,可以冒一切风险;所以红衣主教先生打算召他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