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伯爵一直守在妻子身旁,对她百般照料,利害关系的考虑给这种照料打上某种温柔的痕迹。伯爵夫人很快就猜到,所有这些关心,对象仅仅是她一个人。父亲对儿子的仇恨,在最细小的事情上都表现出来;他总是避免看他,摸他;听见孩子啼哭的时候,他会猛地站起来,走去吩咐些什么事;总之,他好象只为了盼着看到他死才宽恕他活着似的。这样掩饰还是叫伯爵太难受。在他看出母亲的慧眼虽然还不明白究竟会怎样,但却已经预感到那威胁着她儿子的危险的那一天,便宣布他将在妻子行完安产感谢礼的第二天动身,借口是要带领他的全部兵力去援救国王。这就是艾蒂安·德·埃鲁维尔出世前后的情况。要不断地希望这个他所不承认的儿子死掉,伯爵本来用不着有早就希望他死的强烈动机;他甚至可以克制人类那种爱慢慢折磨他已伤害了的人的可悲禀性;他本不必迫使自己做那种对自己来说是残酷的事——假装喜爱他认为是沙韦尔尼的儿子的一个可恶的早产儿。没有这些,可怜的艾蒂安同样会成为他憎恶的对象。艾蒂安不幸生就一副瘦弱多病的体格,也许他的爱抚更加重了这种不幸,在他看来总是对他为父的自尊心的一种公然冒犯。他憎恨美貌的男子,对于以智力来代替体力的病弱的人,他的厌恶也不亚于此。要博得他的喜欢,必得丑陋、高大、强壮而又无知。艾蒂安身体孱弱,几乎注定了他要从事足不出户的科学工作,他在父亲身上定会发现一个毫不留情的敌人。他同这个巨人的斗争从摇篮里就开始了;而在反对一个如此危险的敌手的斗争中,他的全部援军只有母亲的心;按照自然的一条动人的法则,威胁着他的种种危险愈重,母爱也愈烈。

伯爵突然出走使冉娜·德·圣萨万一下子陷入深深的孤独之中,惟有从儿子身上得到勉勉强强的幸福来安慰自己。因为沙韦尔尼的关系,伯爵夫人生下这个儿子受到丈夫责难,她就象许多女人爱自己不正当的爱情所产生的孩子一样,钟爱着他;尽管不得不亲自喂养他,她也丝毫不觉其苦。她无论如何不愿女仆们帮忙,她给儿子穿衣服,脱衣服,满足他所要求的每一点细小的照料,都使她感到新的愉快。这些没完没了的事情,这种时时刻刻的关注,准时无误地半夜醒来给孩子喂奶,都是无限的幸福。每当她服从这小东西的需要时,她的脸上就闪耀着幸福的光辉。由于艾蒂安是提前来到人世的,还缺好几件衣服,她希望自己做。做得多么精致考究,你们——背地里默默无言地为心爱的孩子做过针线活的被猜疑的母亲们,是最清楚不过的!一针针,一线线,把回忆、希望、祝愿,把千百重思绪,都绣在布上,就好象她固定在上面的美丽的花样。她这一切狂热的行为都被报告给埃鲁维尔伯爵,更扩大了那业已形成的风暴。对这位奶娘来说,一天里的时间实在太少了,不够用来忙她日渐增多的事儿和给孩子以无微不至的看护;一天天的时光,都满载着她暗自高兴的心情流逝而去。

接骨大夫的嘱咐始终回响在伯爵夫人的耳边;为了孩子,她既担心女仆们帮忙,又担心男仆们插手;她希望能够不睡觉,以便确知在她困倦时没有任何人接近艾蒂安;她让他紧挨着自己睡。总而言之,她将怀疑之神安置在这个摇篮边。伯爵不在时,她竟敢叫人把手术医生请来。她清楚记得这位医生的名字。在她看来,博武卢瓦是她欠了莫大的恩情需要报答的一个人;不过,她首先还是想向他询问许许多多有关儿子的事。若是有人要毒死艾蒂安,她该怎样挫败这些企图?怎样照料他的脆弱的身体?要长期给他喂奶吗?若是她死了,博武卢瓦是不是可以负责关照这可怜的孩子的健康?

听了伯爵夫人的这些问题,接骨大夫深受感动,说他跟她一样怕人给艾蒂安下毒;不过,在这一点上,只要伯爵夫人亲自喂奶给他吃,她丝毫也不必担心;至于将来,他嘱咐她在任何时候都要先尝一尝艾蒂安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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