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誓,”克拉埃说,“要……”

“别起誓,我的朋友,免得你不信守誓言,”她打断他说道。“你本应保护我们,七年来却没有尽到责任。科学是你的命根子。伟人既不能有妻子,也不能有儿女。独自走你们贫困的路吧!你们的美德不是凡夫俗子的美德,你们属于世界,不能属于一个女人或一个家庭。你们象大树一样吸干了你们周围土地的水份!我,这株可怜的植物,我没能长得足够高,只及你生命的一半便奄奄一息。我一直在等这最后的一天好把这些可怕的想法告诉你,它们是我在痛苦和绝望的点拨下才发现的。照顾一下我的孩子们吧!但愿这句话在你的心里回响!我会对你一直说到咽最后一口气。妻子已经死了,你看见了吧?你慢慢地,一步步地剥夺了她的感情,她的乐趣。唉!如果没有你无意间对我的这份残酷的关心,我哪能活这么久?但这些可怜的孩子们,他们没有抛弃我!他们在我的痛苦旁长大,做母亲的已经活得太久了。照顾照顾我们的孩子们吧。”

“勒缪基尼埃,”巴尔塔扎尔用雷鸣般的声音叫道。老男仆即刻出现了。“去把上面的机器,仪器,一切都毁掉;做时要小心,但把一切都砸碎。我放弃科学啦!”他对妻子说。

“太晚了,”她望着勒缪基尼埃补了一句。“玛格丽特,”她嚷道,觉得自己正在死去。玛格丽特出现在门口,见母亲两眼翻白,不禁尖叫了一声。“玛格丽特!”垂危女子重复道。

这最后一声叫喊包含着对女儿如此强烈的召唤,赋予她那样大的权威,以致这喊声就是整整一篇遗嘱。惊恐万分的家人跑来了,眼瞧着与丈夫谈话时用尽了最后气力的克拉埃太太咽了气。巴尔塔扎尔和玛格丽特一动也不动,她在床头,他在床脚,他们无法相信这位惟独他俩了解全部美德和永不枯竭的温情的女子已经死了。父女俩交换了一个思绪万千的沉重目光:女儿在评判父亲,父亲觉得女儿是复仇的工具,已经在发抖。尽管妻子充溢他一生的爱的回忆大量涌入他的记忆,赋予死者最后的话一种他将永远聆听其声音的神圣权威,但是巴尔塔扎尔怀疑他的过于软弱的心能否战胜他的天才;接着,他听见一阵可怕的激情的轰鸣,向他否认他的悔恨的力量,使他对自己感到害怕。等这女子辞世以后,每个人才明白克拉埃原来有一个灵魂,而这灵魂已不复存在。家人们悲痛欲绝,关闭了会客室,高尚的约瑟芬似乎在里面复活了,谁也没有勇气走进去。

社会不实践它向人们要求的任何一种美德,它每时每刻都在犯罪,但它是口头上犯罪;它用玩笑酝酿恶行,正如它用笑料贬低美;它嘲笑为父亲哀伤过度的儿子,它咒骂对父亲哀悼不够的儿子;然后,在尸骨未寒的时候,它竟以估价尸体为乐!克拉埃太太咽气的当晚,这女人的朋友们在两盘惠斯特牌戏之间朝她的坟头抛上几朵花,一边找红心和黑桃,一边向她的品德表示敬意。接着,讲几句带哭腔的话,这是在法国的各个城市,在任何时辰,众人用同一种语调,带着不多也不少的感情表示悲痛的最起码的几句话,然后人人对这次继承的结果作出估计。皮耶坎第一个向那些谈论这件大事的人指出,这位杰出女子的死对她是件好事,她丈夫使她太不幸了;但对她的子女而言,这是更大的好事;她是不会拒绝把自己的财产交给她钟爱的丈夫的,而如今克拉埃不再能支配这笔财产了。于是,正当悲伤的一家人痛哭流涕,在灵床周围祈祷的时候,人人给可怜的克拉埃太太的遗产估价,推算她的积蓄(她有积蓄,还是没有积蓄?),为她的首饰编造清册,摊开她的全部衣服,翻她的抽屉。皮耶坎以法院指定的财产估价人的眼力,估计克拉埃太太的——用他的措辞——自有财产尚未受损,大概值一百五十万法郎左右,它或者相当于韦尼的森林,十二年来这些树木的价值大增,计有乔林、幼树、老树、树龄达五六十年的树;或者相当于巴尔塔扎尔的财产,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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