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塔扎尔·克拉埃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富于诗意。拉瓦特①一定愿意研究这张充满耐性、弗朗德勒式的忠诚、天真的道德观念的面孔,那上面一切都又宽又大,激情似乎很平静,因为它有力量。这人的生活作风一定很正派,他言而有信,他的友情似乎能持之以恒,他的献身精神可能十分彻底;但为祖国、世界或家庭运用这些优点的意愿,命中注定地移向了别处。这位公民本该守护一户人家的幸福,管理一份家产,把子女领上锦绣前程,但他生活在自己的义务和亲情之外,与某个熟悉的精灵交往。在神甫看来他熟谙《圣经》,艺术家会把他尊为大师,受神灵启示的人会把他当作斯威登堡②派的·通·灵·者。此刻这人穿的一身被磨损、不得体的破衣烂衫,与那样痛苦地欣赏着他的女子风雅讲究的衣着形成奇特的对照。

①拉瓦特(1741—1801),瑞士神学家,哲学家,面相学的创始者。

②斯威登堡(1688—1772),瑞典通灵论者,追求人神合一的目标。其宗教思想对巴尔扎克的创作有很大影响。

富于才智或心灵美好的畸形人打扮起来趣味高雅。他们要么穿着朴素,懂得他们的魅力全在精神方面,要么善于用细节上的优雅来转移人的目光和全部注意力,令人忘记他们身材的不匀称。这女子不仅心胸宽厚,而且以预示天使聪慧的本能爱着巴尔塔扎尔-克拉埃。她在比利时一个最显赫的世家长大,如果她还没有审美力,她也会在家中养成的;但不断取悦她所爱男子的愿望把她点醒,她穿得漂漂亮亮,而优雅的风度并没有和两处先天性的畸形不协调。况且短上衣只在肩膀处露出毛病,她的一只肩膀明显地比另一只厚。她隔窗望望内庭,又望望花园,仿佛想知道她是否单独和巴尔塔扎尔在一起,她朝他投去弗朗德勒女子特有的百依百顺的目光,因为爱情早已在他们中间驱除了西班牙大贵人的骄傲,她柔声对他说:“巴尔塔扎尔,你非常忙吗?……已经有三十三个星期天你没去望弥撒和做晚祷了。”

克拉埃没有回答;妻子低下头,双手合十等待着,她知道这沉默表示的不是鄙夷和轻蔑,而是难以摆脱的全神贯注。巴尔塔扎尔是那种在内心深处长久保持青春温情的人。向一个自惭形秽的女子表述一点点伤人的思想,他会觉得自己犯了大罪。在男人们当中,也许只有他知道一句话,一个眼色可以勾销多年的幸福,并且由于和一贯的温柔形成强烈对照而更加残忍。因为在幸福中出现不协调时感到的痛苦,甚于在不幸中遇到享乐时感到的乐趣,这是我们的天性使然。片刻之后,巴尔塔扎尔好象醒了过来,急急环顾四周,说道:

“晚祷?啊!孩子们去做晚祷了。”他走了几步朝花园望去,花园中到处盛开着艳丽的郁金香;他突然停下脚步,仿佛撞上了一堵墙,大声说道:“为什么它们不会在一定的时间内化合呢?”

“难道他疯了不成?”妻子惊恐万分地想。

为了给这个局面引出的一幕增添趣味,有必要对巴尔塔扎尔·克拉埃和德·卡萨-雷阿尔公爵的孙女以往的生活作一番回顾。

一七八三年前后,巴尔塔扎尔·克拉埃-莫利纳·德·努罗先生时年二十二岁,在法国称得上是个美男子。他来到巴黎完成教育,在德·哀格蒙特夫人、德·豪亨伯爵、德·阿伦贝尔亲王、西班牙大使德·爱尔维修、原籍比利时的法国人,或来自该国、靠出身或财产跻身于当年各领风骚的权贵之列的那些人的社交圈子里,他养成了高雅的举止。这些人中有小克拉埃的亲戚和朋友,他们在上流社会日趋衰败时把他引进了这个社会;但是他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首先引诱他的不是虚荣,而是荣耀和科学。他与学者们过从甚密,尤其是拉瓦锡①,后者当时引起公众的注目,倒并非由于他在化学上的发现,而是作为包税人拥有的万贯家产;但后来大化学家将使人们忘记那个小包税人。

①拉瓦锡(17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