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杰拉尔答道。

两天后,鲁博动身去了巴黎;他发现格拉斯兰太太病势危险,为了救她的命,他去求巴黎最优秀的医生给他指点和援助。韦萝妮克为摆脱恳求她治病的母亲和阿莉娜的纠缠才见了鲁博一面:她感到受了致命的打击。她拒绝见博内先生,叫人告诉他为时尚早。从利摩日来给她做生日的全体朋友都想留在她身边,她请他们原谅不能尽地主之谊;她渴望在最深沉的孤寂中只身独处。鲁博突然动身后,蒙泰涅克城堡的客人们也返回利摩日,他们绝望多于沮丧,因为格罗斯泰特带来的人个个崇拜韦萝妮克。对酿成这场不可思议的大祸的事件,大家纷纷做了各种猜测。

格罗斯泰特人口众多的家庭动身两天后,阿莉娜把卡特琳娜引进格拉斯兰太太的套房。法拉贝什的老婆看到女主人的面孔几乎变得不成样子,这一骤然的变化惊得她一步动弹不得。

“上帝啊!太太,”她叫道,“这可怜的姑娘作了什么孽啊!如果我们早有所料,法拉贝什和我决不会接待她;她刚听说太太病了,派我来告诉索维亚太太想与她谈谈。”

“在这儿!”韦萝妮克叫道,“她到底在哪儿?”

“我丈夫带她去了木屋。”

“很好,”格拉斯兰太太答道,“你走吧,叫法拉贝什也离开。通知这位太太我母亲将去看她,请她等一等。”

夜幕降临,韦萝妮克让母亲扶着,缓缓穿过园林,一直走到木屋。月色皎洁,空气和暖,两个女子显然十分激动,似乎从大自然中得到鼓舞。索维亚妈妈不时停下来让女儿休息,韦萝妮克痛苦得心如刀绞,将近午夜才走到从树林通到斜坡草地的小径,草地上木屋的屋顶银光闪闪。月亮的清辉给平静的水面涂上一层珠玑的色彩。深夜细微的响动在寂静中显得如此洪亮,组成美妙悦耳的和声。韦萝妮克在木屋的长凳上坐下,置身于繁星璀璨的美丽夜色中。两个嗓音的窃窃私语,两个离得尚远的人踩在细沙上的脚步声从水面传来,水在寂静中传播声音和在波平浪静时映现物体一样逼真。韦萝妮克从柔声细语中辨识出神甫的嗓音,教士长袍的窸窸窣窣和想必是一条女人绸裙的摩擦声。

“咱们进去吧,”她对母亲说。

索维亚妈妈和韦萝妮克在准备作牛圈用的矮屋的一个食槽上坐了下来。

“孩子,”神甫正说着,“我不责备您,您是可以原谅的,但您可能闯下了无法补救的大祸,因为她是本地的灵魂。”

“噢!先生,我今晚就走,”异域女子答道,“但我可以告诉您,再次离开故乡无异于死。如果我在既无希望、又无信仰和仁爱的可怕的纽约和美国多待上一天,我早就无疾而亡了。我在那儿呼吸的空气使我胸部作痛,吃的食物失去了营养,我看上去生气勃勃,身体康健,实际上生命垂危。我一踏上轮船便不再感到痛苦:我以为到了法国。噢!先生,我眼看着母亲和一个嫂嫂悲伤而死,最后,我爷爷塔士隆和奶奶也死了,他们死了,亲爱的博内先生,尽管塔士隆屯百业兴旺,前所未有。是的,我父亲在俄亥俄州建立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几乎变成一座城市,属下的土地三分之一由我家耕种,我家始终受到上帝的庇佑:作物生长良好,产品量大质优,我们有了钱。我们盖了一座天主教堂,这个城市信仰天主教,我们不能容忍那儿有别的宗教信仰,而且我们希望以自己的榜样让周围的成千个教派改宗。在这个重钱重利、心灵冷酷的凄凉国家,真正的宗教只获得少数人支持。然而,我宁肯回去死掉,也不愿意给我们亲爱的弗朗西斯的母亲带来哪怕最小的伤害,最轻的痛苦。不过,博内先生,请在今夜领我去神甫住宅,让我在他的墓前祈祷,我是被它吸引到这儿来的;我离他的安息地越近,越感到自己判若两人。不,我没想到在这儿会如此幸福!……”

“好吧,”神甫说,“咱们去吧。倘若有一天您回乡不会带来麻烦,我将写信给您,德妮丝;但这次重访故乡也许能使您留在那边,不再痛苦……”

“离开现今如此美丽的故乡!您看看格拉斯兰太太使加布河发生的变化!”她指着月色溶溶的湖面说。“所有这些产业终究是属于我们亲爱的弗朗西斯的!”

“您别走,德妮丝,”格拉斯兰太太出现在牛圈门口说。

冉-弗朗索瓦·塔士隆的妹妹一见和她说话的幽灵,禁不住合拢起双手。此刻,在月光下,苍白的韦萝妮克象影子似的显现于牛圈门口的黑暗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两颗星星。

“不,我的孩子,别离开您千里迢迢重新回到的故乡,您在这儿会幸福的,除非上帝拒绝协助我建立功业,恐怕就是他派您来的吧!”

她执起惊讶的德妮丝的手,领她沿一条小径朝湖对岸走去,留下母亲和神甫,两人在长凳上坐下。

“她想干什么,就随她去吧,”索维亚妈妈说。

过了片刻,韦萝妮克一个人回来了,母亲和神甫把她送回城堡。她大概想好了一个不愿透露的计划,因为地方上谁也没见到德妮丝,也没听到谈论她。格拉斯兰太太上了床,从此卧床不起;她的健康每况愈下,有好几次试图去园林散步却起不来,她好象很恼火。不过,这一幕发生后过了几天,时值六月初,她在一天早上极为勉强地起了床,坚持象过节一样穿戴打扮好;她请杰拉尔搀住她的胳膊——朋友们日日都来探问她的病情;听阿莉娜说女主人想散步,大家都赶到城堡来了。格拉斯兰太太聚集起来的全部气力在这次散步中消耗殆尽。她以最大的毅力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但引起的反应不堪设想。

“咱们单独去木屋吧,”她有点卖弄风情地望着杰拉尔,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偷闲,因为昨夜我梦见医生们来了。”

“您想看看您的树林?”杰拉尔说。

“最后一次,”她又说:“但是,”她的声音充满暗示,“我要在那儿向您提出离奇的建议。”

她步行到第二个湖,强迫杰拉尔与她一起登舟。工程师十分惊奇她走这样一段路程,待他荡起双桨,她指了指庐舍作为此行的目的地。

“我的朋友,”她久久地凝望着天空,水面,丘陵,湖畔,然后对他说,“我要向您提出最奇特的请求;但我相信您是听我话的。”

“事事都听,因为我肯定您事事都替人着想,”他叫道。

“我想给您成亲,”她答道,“您将了却一个确信使您得到幸福的垂危者的心愿。”

“我太丑了,”工程师说。

“女方很俊,年纪轻轻,她想在蒙泰涅克生活,如果您娶她,您将帮助我愉快地捱过临终的时刻。她的品质不成问题,我给您的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女子;说到风度、年轻和美貌,那是一看便知的,我们这就去庐舍看她。回来后,您再认真地对我说是或否。”

听了这段推心置腹的话,工程师加快划桨,引得格拉斯兰太太莞尔一笑。避开众人目光住在静庐的德妮丝认出了格拉斯兰太太,赶忙把门打开。韦萝妮克和杰拉尔走了进来。可怜的姑娘与工程师打了个照面,不禁羞红了脸,德妮丝的美貌令他惊喜不已。

“居里厄姑娘对您照顾得还周到吗?”韦萝妮克问她道。

“您看,太太,”她指着午餐说。

“这位是我和您谈过的杰拉尔先生,”韦萝妮克又道,“他将做我儿子的监护人,我死后,你们要一起待在城堡,直到他成年。”

“噢!太太,您别这么说。”

“可是您看看我,孩子,”她对德妮丝说,热泪立即涌入姑娘的眼眶。“她从纽约来,”她对杰拉尔说。

她用这个方式给一对人牵上线。杰拉尔向德妮丝提了几个问题,韦萝妮克留下他俩谈话,自己去观看加布河的最后一口湖。六时前后,杰拉尔和韦萝妮克乘船返回木屋。

“怎么样?”她望着朋友说。

“一言为定。”

“虽然您没有偏见,”她又说,“但是您应当知道这可怜的孩子是在何种严峻的情势下被迫离乡背井,又因思乡心切回到此地的。”

“犯了过失?”

“噢!不,”韦萝妮克说,“那样我会把她介绍给您吗?她是一个死在断头台上的工人的妹妹……”

“啊!塔士隆,”他接口说,“谋杀潘格雷老爹的凶手……”

“对,她是杀人犯的妹妹,”格拉斯兰太太带着极大的嘲弄重复道,“您可以收回刚才的诺言。”

她话未说完,杰拉尔便不得不把她抱到木屋的长凳上,过了片刻她才恢复知觉。她睁开眼睛,发现杰拉尔跪在她脚边,对她说:“我娶德妮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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