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见一只外表美观的小鸭子沿着池塘的斜坡走上来,就立刻打断了话头。

“您看,那儿的一只绶带天鹅,可怜的加拿大孩子,它从老远的地方来给我们展示它那棕灰色的羽毛,它那小小的黑绶带!瞧,它在整理它的羽毛……”瞧,那儿是一只著名的绒毛鹅,也叫做绒鸭,我们的时髦女子盖的就是这种羽毛做的鸭绒被;它多漂亮!谁不欣赏这白里透红的小肚子,这绿色的鸟喙?

“先生,我刚才亲眼见到了我一直想见而未见到的一次交尾。”他接着说,“这场婚礼举行得相当愉快,我正在焦急地等待这次交配的结果。我很高兴能得到第一百三十八种鸭子,也许会用我的名字来给它命名!这儿便是那对新婚夫妇,”他指着一对鸭子向他说,“一只是笑鹅(anasalbifrons),另一只是大哨鸭(anasruffinadeBuffon)。我曾在哨鸭,也就是白眉鸭和芦鸭(anasclypeata)之间犹豫了许久,才作出选择。您瞧,这只身子棕黑,脖子浅绿带点彩虹的大活宝便是芦鸭。可是,先生,那只哨鸭却是有冠毛的,那么,您就可以理解我为什么要选它了。我们这儿就缺一种戴黑冠的鸭子。这些同行的先生们却一致认为这种鸭和弯嘴的鸳鸯鸭是一样的;至于我……”

他做了一个美妙的姿势,既表示学者的谦虚,也表示学者的骄傲,骄傲之中充满固执,谦虚之中充满自负。

“我的想法却不是这样,”他补充说,“您瞧,亲爱的先生,我们可不是在这儿消遣的。目前我正忙于鸭类的专门研究……但是,现在我愿意听从您的吩咐。”

在走向布丰街的一所相当漂亮的房子的路上,拉法埃尔把驴皮交给拉弗里伊先生去研究。

“我认得这种产品,”学者在用放大镜检查过这块灵符后说道,“它是曾经用来作匣子的皮面的。这块皮已很陈旧!今天的鞘工喜欢采用鳐皮。所谓鳐皮你一定知道,就是Rajasephen的皮,它是红海里的一种鱼。”

“先生,麻烦您,这东西……?”

“这东西,”学者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那是另一回事:在鳐皮和驴皮之间,先生,存在着海洋和陆地、鱼类和兽类的根本区别。然而,海鱼的皮却比陆上动物的皮要结实得多。这东西,”他说,一面指着那灵符,“您一定知道,它是动物学上最奇怪的产物。”

“这是怎么回事!”拉法埃尔嚷道。

“先生,”学者在他的沙发上坐下后说,“这东西,是一张驴皮。”

“这我知道,”青年人说。

“波斯有一种非常稀罕的驴,”自然科学家接着说,“古人叫它equnsasinus(野驴),鞑靼人叫做Koulan(古棱);帕拉斯①曾到那儿观察过,并把它介绍给科学界。事实上,这种动物长期以来被认为是种荒诞的东西。正如您所知道那样,它在《圣经》上也是很出名的;摩西曾经禁止让它和它的同类交配。但是,使这种野驴更加著名的是《圣经》里先知们常常讲到的,关于它成为卖淫对象的事。您一定知道,帕拉斯在他的Act.Petrop第二卷里声称,波斯人和诺加伊人②深信不疑地传说这种奇怪的放荡行为,是治疗腰痛病和坐骨风痛病的圣药。对这种事我们却很少想到,我们这些可怜的巴黎人!我们的博物馆连野驴的标本都没有。那是多么漂亮的动物啊!”自然科学家接着说,“它是很神秘的动物;它的眼睛蒙有一层起反射作用的东西,东方人认为这就是它有蛊惑力的原因;它的皮毛较之我们最美的马儿的皮毛更漂亮、更光滑;上面满是褐色的条纹,很象斑马的皮毛。它的毛相当柔软,带点波纹,触手滑腻,它的视力和人类的视力一样准确;它的个子比我们驯养的最漂亮的驴子稍为高大一点,它具有非凡的勇气。如果它遭到突然袭击,就会以显着的优势,奋勇抵抗最凶猛的野兽;至于它走路的速度,那就只能用飞鸟的速度来比拟了;先生,一只野驴在赛跑时会胜过最好的阿拉伯马或波斯马。根据细心的尼布尔博士的父亲③,他新近逝世了,这使我们感到遗憾,您一定知道,据他的说法,这种珍奇的野兽寻常的平均时速是每小时七千几何步。拿我们退化了的驯驴来和独立、骄傲的野驴相比,其差别简直不可想象。它有轻快、活跃的姿态,聪明、伶俐的神情,优雅的长相,调情的动作!这是东方的动物之王。土耳其和波斯的迷信传说甚至给它编造了一个神秘的来源,而所罗门王的名字在西藏和鞑靼,当人们讲说这种高贵动物的英勇行为的故事时,也常被混在一起。总之,一只驯化了的野驴,简直价值连城;人们在山上几乎就不可能捉到它,在那儿,它象鹿子般蹦跳,象鸟儿般飞翔。神话里的飞马,我们的珀伽索斯④的传说,一定是在这种地方诞生的,因为这儿的牧人常常有机会看到一只野驴从这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去。波斯人用做坐骑的驴子,是由一只母驴和一只驯化了的野驴交配产生的,按照一种记不清的古老传统,这些驴子都染成了红色。这种习惯做法,也许能给‘跟红驴子那么凶’那句谚语提供依据。我想,当初在法国,生物学还不被人重视的时候,也许有那么一个旅行家,偶尔带回来一只这类奇怪的动物,它对于受人役使简直难以忍受,这就是那句谚语的来源。你给我看的那块皮,”他接着说,“那就是一只野驴的皮。我们对于粒状皮这个名词的出处,有不同的见解。有人认为。cha-gri是一个土耳其字。别的人则认为chagri是帕拉斯详细叙述过的制造这种兽皮的硝皮厂所在城市的名字,这儿硝制出的驴皮表面上起一种特殊的颗粒,尤其为我们所欣赏;而马泰朗⑤却写信告诉我,说cbagri是一条小河……”

①帕拉斯(1741—1811),德国自然科学家、人种学家,生于柏林,到过乌拉尔,里海,阿尔泰山,中国。

②诺加伊人的祖先是土耳其人,聚居于北高加索和克里米大草原。

③尼布尔博士(1766—1831),以其《罗马史》闻名,他的父亲老尼布尔(1733—1815)是德国旅行家,他到过阿拉伯和东方,着有几部旅行记。

④珀伽索斯,希腊神话中长有一对翅膀的神马。

⑤马泰朗可能是杜撰的名字,也可能因拼法错误,无从查考。

“先生,我感谢您给我这些指教,它将给东姆·卡尔麦①那类可敬的修士提供奇妙的注释资料,如果本笃会还存在的话;但是,我荣幸地提请您注意,这张皮当初是和……这张地图一般大小的,”拉法埃尔说,同时指给拉弗里伊看一张展开的地图:“可是,三个月来,它却明显地缩小了……”

①东姆·卡尔麦(1672—1757)是一位古老教义的注释家,以注释详尽、细致著称,曾被本笃会授予“东姆”的尊称。

“好,我明白了。”学者答道,“先生,凡是生物遗体的原始组织,都要受到自然衰败规律的支配,这是不难理解的,而其衰败的过程又受到气候的影响。金属本身或膨胀或收缩,都有明显的表现,因此,工程师都知道要在最初用铁棍支撑的大石块之间保持相当的距离。科学的领域是广大的,人类的生命却是很短的。因此,我们并不奢望能认识大自然的一切奇怪现象。”

“先生,”拉法埃尔几乎有点困惑地接着说,“请原谅我向您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您确信这张皮也会服从于动物学的一般规律,即是说,它也能够伸张吗?”

“噢!那当然!……啊!该死的!……”拉弗里伊先生说,一面用手试着把那张灵符拉大一点。“可是,先生,要是您愿意去看看著名的力学教授普朗歇特,他一定有办法使这张皮变软,使它伸张。”他补充说。

“啊!先生,您可救了我的命啦!”

拉法埃尔向这位自然科学专家告别后,立即跑到普朗歇特家去,把那和善的拉弗里伊留在他的堆满大口瓶子和植物标本的研究室里。拉法埃尔自己还不知道他这次出访,竟带回了整个人类的学问:一部术语汇编。这位好好先生拉弗里伊很象桑丘·潘沙给堂吉诃德讲述母山羊的历史,他数着羊群玩,并把它们编了号。直到行将就木的时候,他才刚刚弄清楚上帝为了一个不可知的目的而在世界各地繁殖的无数的家畜群中的一小部分。如今拉法埃尔心里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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