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这里指的是拜伦于一八二三年至一八二四年参加希腊反抗土耳其马赫穆德苏丹统治的解放战争。

“人类经过这样的一番变形之后,当一个普通的老兵,纵欲生活上的新信徒,让自己的灵魂在炮火中受考验,让自己双腿在行军中受训练后,在他还没有隶属于魔鬼,还无法知道他们之中谁胜谁负的时候,当他们正在进行肉搏,彼此互有胜负的时候,在这样一个境界里一切都是奇妙的,这时灵魂的痛苦在酣睡,只有思想的鬼怪在活跃。这场残酷的战争,到此已欲罢不能。据传说,有这么一类人成了传奇性的人物,他们为要获得做坏事的能量,不惜把灵魂出卖给魔鬼,而放荡者为了在生活上得到一切享受,无穷无尽的享受!他们便用自己的寿命去作交易,他们不愿让生活的河流通过单调的两岸,在账房或事务所细水长流,而宁愿要它象激流那样奔腾,一泻无遗!

“总之,纵欲对于肉体来说,无疑也象神秘的快乐之于灵魂那样。酒醉把你投进各种各样的幻梦里,其中的幻景和在精神恍惚中所见的幻景同样离奇古怪。你可以享受到象少女的撒娇那样美妙的时刻,享受到和亲友促膝谈心的乐趣,倾听到一些终身难忘的警句,你还可以享受到不怀私心的真诚的欢乐,享受到没有疲劳的旅行,欣赏到言简意赅的诗篇。科学曾在兽性的满足里找寻过其中的奥妙,随着这种满足而来的是迷人的麻木状态,对自己的智慧感到厌倦的人类,非常向往这种迷人的麻木状态。难道他们不全都感到有完全休息的最大需要吗,而纵欲难道不正是天才向罪恶缴纳的一种捐税吗?请看一切大人物:如果他们不是淫荡的人,大自然就把他们造就成羸弱的人。一种嘲弄的或忌妒的力量,在败坏着他们的灵魂或肉体,为的是使他们的才能不能充分发挥作用。

“在这种酣醉的时刻,各种人和物都象穿着你仆人的号衣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成了创造一切的主宰,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你所要的东西。在这种无休止的热狂中,赌博就会照你的意愿把它的铅汁灌进你的血管里。有一天,你将落入魔鬼的手中;那时候,你一觉醒来,会象我一样烦躁:因为‘虚弱’就坐在你的床边和你作伴。如果你是老军人,你会受到肺痨的折磨;你是外交官,动脉瘤会使你时刻不得安生;我吗,也许肺炎会来对我说:‘我们走吧!’就象它从前对那位因性爱过度而死去的于尔班的拉斐尔①说过的那样。

“这样你该明白我是怎么生活过来的了!我来到人世不是太早就是太晚;毫无疑问,如果我不是用这样的办法来消耗我的精力,对社会来说,那是会构成危险的;世界难道不是曾经因为亚历山大大帝在一次大飨宴终席时再狂饮一大杯烈酒而得救了吗?②总之,对于某些生不逢时的人来说,他们所需要的不是天堂就是地狱,不是以纵欲丧生,就是在圣贝尔纳救济院③终老。

①关于拉斐尔的死因,意大利画家瓦沙里(1512—1574)所著《最杰出的画家、雕刻家、建筑家传记》中有此说法,但并非所有人都同意。

②据传说,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公元前356—323),在巴比伦王宫的一次大飨宴上,因最后狂饮一大杯烈酒而死去。其时他已征服了波斯、埃及等许多国家,正准备穷兵黩武,再征服世界其他地方,因为他的暴死,结果使世界上千百万生灵得免于涂炭。

③圣贝尔纳救济院在瑞士阿尔卑斯山麓,公元九六二年由圣贝尔纳创建。

“刚才我没有勇气来教训这两个迷人精,”他指着欧弗拉齐和阿姬莉娜说,“她们难道不正是我的经历的化身,我的生活的缩影吗!我根本没有资格来指责她们,她们在我面前倒象是两位法官。

“在这首真人真事的诗篇里,在这场使人头昏眼花的疾病中,我遇到了两次危机,给我带来了非常剧烈的痛苦。首先,在我采取沙达那帕鲁斯①自焚的方式,投身于我将用以自焚的柴堆上的几天之后,我在滑稽剧院的圆柱回廊下遇见了馥多拉,当时我们都在等候各自的马车。

“‘啊!您居然还活着!’”

“这句话表达了她的微笑和她暗地里的恶意中伤,她一定曾对她的某个侍从骑士②讲过我的故事,认定我的爱情是普通的爱情,她还因自以为有先见之明而感到高兴。噢!为她而死,始终崇拜她,即便在我的放纵无度,在我的酣醉中,在妓女们的床上,我还不能忘掉她,并且深切感到自己成了被她愚弄的牺牲品,这多么令人难堪呵!我恨不得撕破我的胸膛,把我的爱情掏出掷向她的脚下!

①沙达那帕鲁斯,古希腊的传奇人物,相传他是个荒淫无道的国王,受到国人的反对,他数次镇压起义均告失败,最后据城自守两年,城破之日,他不愿落入人民的手中,便在宫中积薪自焚,他和他的财宝,宫女,太监同归于尽。

②侍从骑士是十八世纪盛行于意大利贵族社会的一种风尚的产物,有些贵族青年,甘愿为贵妇人服役,取得该贵妇的家庭和丈夫的同意后,即经常陪伴该贵妇出入于交际娱乐场所,充当仆役和保护人的角色,使用这个词时一般带有嘲讽之意。

“后来,转眼我就把那笔赢来的钱花光了;但是,三年来有节制的生活,给我造成了一副最结实的体格,我发现自己钱花光了的那一天,身体仍然非常健康。为了继续寻死,我便开了一些短期支付的期票,支付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负债的感觉是令人难堪的!然而也激励了不少青年人的心!何况,我还不打算老呢;我永远年轻,富有生命力,精力充沛。我的第一次负债,唤醒了我的一切品德,它们缓步前来,并以懊丧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善于和它们和解,就象和我们的老姑母和解那样,她们总是开始时责备我们,最后便流着眼泪,再给我们钱花。我的想象力对我要严厉得多,它向我指出我的名字正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在欧洲的市场上旅行。欧塞伯·萨尔韦特①先生曾说过:我们的名字,就是我们本人。在到处乱跑一通之后,我要象那个德国人②那样,回到我从前的寓所,好让我自己惊醒过来。这些银行的伙计,这些为商业出卖良心的人,他们穿着老板发给的灰色制服,佩着商号的银牌子。以前,他们在巴黎街上行走,我并不注意他们,今天,我却预先就憎恨他们。谁知道在哪一天早上,他们中的一个不会来向我要求兑现我以前胡乱签署的某一张期票?我的签名值三千法郎,我本人却不值这个数目!对别人的绝望,甚至别人的死亡都无动于衷的执达吏,会站在我的面前,象刽子手对死囚那样,说道:‘现在,三点半钟到了。’他们的办事员于是有权逮住我,胡乱涂写我的名字,糟蹋我的名字,嘲笑我的名字,因为我欠了债!

①欧塞伯·萨尔韦特(1771—1839)。法国政治家,这里的引文见他所着的《关于人名、民族名和诸神名称的哲学和历史论稿》(1824)。

②这里指的是德国作家霍夫曼(1776—1822)的小说《魔鬼的药酒》里的主人公,他原是修士,因受魔鬼药酒的影响,丧失了理智,犯了通奸和杀人罪,后来获救再回到原来的修道院。

“欠了债,难道自己还能作主吗?别人不能来查问我的生活情况吗?我为什么要吃什锦点心?为什么要喝冰镇香槟酒?为什么我要睡觉、走路、思考、娱乐而不付钱呢?正当我欣赏一首诗,想一个主意,或者是在午餐时,高朋满座,心情欢畅,谈笑风生之际,我会看到一位先生,身穿栗色外衣,手拿一顶磨损了的帽子走进来。这位先生是我的债主,我的债票的持有者,是来破坏我的快乐的魔鬼,他将迫使我离开餐桌去和他谈话;他将夺去我的乐趣,我的情妇,我的一切,甚至我的床。比起他来,我觉得悔恨更易忍受,它既不会把我们赶上街头,也不会把我们送进圣佩拉日监狱。它不会把我们抛进可憎的罪恶的渊薮;它只把我们送上断头台,这倒抬高了我们的身价;到了行刑的时刻,所有的人都会相信我们的无辜;而社会上对于身无分文的放荡者却没有一句好话。而且‘债务’这个两脚兽,穿一身绿呢衣服,戴一副蓝色眼镜,或者携一把杂色雨伞;这样打扮的债务的化身,我们常常会在街道的拐角面对面碰到,正当我们面露笑容的时候,他们却有可怕的特权这样说:‘德·瓦朗坦先生欠我的钱不还。我可抓住他了。啊!他倒没有对我板起面孔!’见到我们的债主可不能不打招呼,而且要彬彬有礼。‘您什么时候还我的钱?’他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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