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买卖倒还合我的意,’对方一边回答,一边把领结往上抬一下。‘喂!伙计给我端牡蛎来。’”

“‘那么,好的,你可要给我二十五个路易的佣金,还要预支他一卷书的稿酬。’拉斯蒂涅接着说。

“‘不,不。我只能预支五十个埃居,这样我会更有把握早日拿到原稿。’”

“拉斯蒂涅压低声音给我谈一下这笔买卖,然后,不和我商量就回答对方说:

“‘我们同意啦,’他回答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你,好办妥这笔买卖的手续?’”

“‘那么,明天晚上七点钟,你们到这里来吃晚饭吧。’”

“我们两人站起身来。拉斯蒂涅掷给伙计一些小费,把账单塞进衣袋里,我们就出来了。我为他这么轻率,毫不介意地便把我那可敬的姑母蒙博隆侯爵夫人卖掉,不禁大吃一惊。

“‘我宁愿搭船去巴西给印第安人教代数,尽管我对代数一窍不通,也不愿意玷污我们家的名声。’”

“拉斯蒂涅听了哈哈大笑,打断了我的话头。

“‘难道你就这样傻!你先把这五十埃居拿到手,再给他写回忆录。等到写好回忆录,你便拒绝用你姑母的名义发表,傻瓜!蒙博隆夫人死在断头台上,她的长裙,她的声望,她的美貌,她的脂粉,她的拖鞋,这一切,远远超过六百法郎。

到那时候,要是出版商不肯付给你姑母应得的代价,就让他去找一个老骗子或者什么拆烂污的侯爵夫人来顶名发表吧。’”

“‘噢!为什么我要离开我那纯洁的阁楼?’我大声嚷道,‘这个社会的背面真是太肮脏下贱了!’”

“‘好,这倒满有诗意,可是,我们是在谈生意经呵!你可真是孩子气。’拉斯蒂涅回答,‘你听我说,关于回忆录,读者会作出评价;至于我那位文学界的拉皮条朋友,他和出版界所建立的关系,难道不是花了他八年的时间,和无数惨痛的经验才换来的吗?在和他分担着书的工作上,你虽然吃点亏,但在金钱报酬方面,你还是占了便宜嘛;二十五个路易对你的用处,比一千法郎对他所起的作用要大得多。去吧,你可以写这类历史回忆录,万一能成为艺术作品就更好,狄德罗也曾为一百埃居写过六本说教书哩。’”

“‘就这么办吧,’我很感动地对他说,‘这对我说来确是一种需要,我可怜的朋友呵,我为此倒该好好感谢你了。二十五个路易将使我成为巨富……’”

“‘而且比你所设想的还富得多,’他笑着回答说,‘如果斐诺在这桩买卖上给我一笔佣金,难道你猜不出这也是为你而要的吗?——我们现在到布洛涅森林散步去吧,’他说,‘在那儿我们会遇到你的伯爵夫人,我还要把我打算娶的那位漂亮的小寡妇指给你看,她是个稍有点胖,很迷人的阿尔萨斯女子。她读康德、席勒和约翰-保尔①的著作,还读一大堆有关水力学方面的书。她有一种癖好,老喜欢征求我的意见。因此,我得装作了解这种德国的感伤情调和懂得一大堆歌谣,这都是医生禁止服用的麻醉品。我还不能使她丢掉爱好文学的习惯,她读歌德的作品时,哭得泪人儿似的,为了献殷勤,我也只好陪她流点眼泪,这是关系到五万法郎年金的问题呀!我的朋友,何况,她还有世上最美的小脚和小手!……啊!要是她没有那德国口音,说我的天使时,说成我的天子,说弄乱时,说成弄断,那她就算是个十全十美的女人了!’”

①约翰-保尔·李赫忒(1763—1825),德国哲学家、小说家,曾在诗篇《幽灵》中描写过死去的人的失望,据称有些死者还魂后说,死去的耶稣本人曾告诉过他们,上帝是不存在的。

“我们看见伯爵夫人坐在她华丽的马车里,容光焕发,神采照人。这妖媚的女人挺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还对我嫣然一笑,当时我觉得这微笑是神圣的,并且充满爱情。啊!我是多么幸福呵!我相信已被她爱上,我已有钱,又有爱情的宝藏,穷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感到轻松,心情愉快,一切都满意,我觉得我朋友的情人也很迷人。树木,空气,天空,整个大自然似乎都象馥多拉那样在向我微笑。再回到爱丽舍田园大道时,我们顺便到拉斯蒂涅平常买衣帽的帽店和裁缝店去。‘项链事件’使我脱离了穷苦的和平生活,而转入了可怕的斗争生活。从今以后,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在风雅和奢华方面与那批环绕在馥多拉身边的青年人比一比高低了。我回到自己家里后,反锁上房门,表面上保持冷静,对着天窗,向我的屋顶作永远的告别,我沉溺在未来生活的梦幻里,把生活尽量变得戏剧化,预先盘算着如何享受爱情和它的种种乐趣。啊!在家徒四壁的阁楼里,生活竟然也能够沸腾起来!人类的灵魂真是个精灵,它能把一根稻草变成金刚钻;在它的魔杖指挥下,迷人的宫殿出现在眼前,就象田野里的花儿,一朵朵在太阳热力的烘暖下绽开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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