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很对!……请把芦笋递给我……因为,说到底还是自由产生混乱,混乱引来了专制,然后从专制再带回自由。牺牲千百万人的性命都没能让这些制度中的任何一种取得胜利。人类的精神世界难道不是永远在循环法里打转吗?当人类自以为已经改善了什么,其实只不过是把事物掉了一个位置而已。”
“噢!噢!”杂剧作家居尔西嚷道,“先生们,这么说来,我愿为自由之父查理十世①干杯!”
“为什么不可以?”爱弥尔说,“当专制合法的时候,自由就躲在习俗里;viceversa.②当自由合法的时候,专制也是如此。”
①查理十世(1757—1836),法国国王,因为修改宪法,取消言论自由,引起人民的不满,一八三〇年七月爆发革命,他被赶下台。这里说他是自由之父,乃是一句反话,嘲讽地指出了革命和自由主义思潮的产生,是他实行专制暴政的直接后果。
②拉丁文:反之亦然。
“那么,让我们来为授予我们大权去统治愚人的那种权力的愚蠢性而干杯吧,”一位银行家说。
“嘿!我亲爱的朋友,拿破仑至少给我们留下了光荣!”一位从未离开过布雷斯特军港的海军军官嚷道。
“啊!光荣,这是种可悲的商品,代价高,又保不住。难道能说它不是大人物的利己主义,就象幸福是傻瓜的利己主义那样吗?”
“先生,你真是幸运……”
“第一个发明堑壕的人,一定是个弱者,因为社会只对孱弱的人有好处。处在精神世界的两个极端的野蛮人和思想家,对于私有权同样感到厌恶。”
“说得漂亮!”卡陶嚷道,“要是没有私有权,我们怎样来签订契约?”
“这些豌豆的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于是,第二天早上,神甫被发现死在床上……”
“谁在谈论死?……别开玩笑!我有一位叔叔哩。”
“你无疑会听任他死掉。”
“这不成问题。”
“诸位先生,请听我说!……弄死他叔叔的方法。嘘!别做声,(听着!听着!)首先要有一位又胖又肥的叔叔,至少要有七十来岁,这种叔叔最好。(全场活跃)无论用什么借口,务必设法让他饱餐一顿鹅肝酱。”
“哎!我的叔叔却是又高又瘦,既吝啬又能节制。”
“啊!这类叔叔都是些老而不死的怪物。”
“那么,当他正在消化食物的时候,”那位谈论叔叔的人继续说,“告诉他,他存款的银行已经倒闭。”
“要是他经受得住呢?”
“给他一位漂亮姑娘!”
“如果他是……?”另外一个人说,同时做出一个表示无能为力的手势。
“那么,这就不是叔叔了……叔叔总是风流的。”
“玛利勃朗①的歌声中唱漏了两个音符。”
①玛利勃朗(1808—1836),是一位原籍西班牙的法国著名女歌唱家。
“不,先生。”
“是的,先生。”
“噢!噢!是和不是,这难道不就是所有宗教、政治和文学论着的历史吗?人类是一个在悬崖上跳舞的丑角。”
“照你的意思,我倒是个傻瓜了?”
“恰恰相反,这是因为你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教育,简直是可笑的儿戏!海因费特马赫先生曾经估计我们出版的书超过十亿册,可是,一个人一生中只能看十五万册。那么,请你解释解释教育两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有些人来说,教育意味着认识亚历山大大帝的马的名字,贝雷西洛犬①的名字,和‘阿柯尔的贵人’是谁的笔名②,而不必懂得替我们发明木筏或瓷器的人的名字。对另一些人来说,受教育就是懂得焚毁遗嘱,做一个体面的人,为人所爱,受人敬重,而不是去做一个屡犯的偷表贼,受到法律对五种情状的加重处罚,解赴沙滩广场处死,受人憎恨和名誉扫地。”
①贝雷西洛犬是西班牙人在圣多明各征战中用以对付印第安人的猎犬。
②“阿柯尔的贵人”是法国滑稽作家塔布罗(1547—1590)的笔名。
“拿当将会留名后世吗?”
“啊!先生,他的同事都是些非常聪明的人物!”
“那么,卡那利呢?”
“他是一位大人物,我们别再谈这些啦。”
“你们都喝醉了!”
“宪法的直接后果就是对智慧的糟蹋。艺术、科学和古代遗迹,这一切都被可怕的自私心所吞噬了,自私是我们当前最大的弊病。你们那三百名坐在议会席上的资产阶级代表,一心只想种植白杨树。专制违法地做了许多大事,自由却连合法的小事也懒得去做。”
“你们的互助教育培养出来的都是些满身铜臭的人,”一个专制政体的拥护者打断他的话说。“在用普及教育使得人人平等的民族里,将会丧失个性。”
“可是,社会的目标难道不是为每个人造福吗?”一个圣西门派问道。
“要是你每年有五万法郎的收益,你就不大会想到民众了。你要是对人类怀有崇高的热情的话,请你到马达加斯加去:你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个善良的小民族,由于淳朴很容易接受圣西门的学说,你可以把它分类,把它装进试验瓶里;但是,在这儿,每个人都很自然地钻进自己的小窝;就象销钉插进孔洞里。门房总还是门房,笨蛋就是蠢东西,并不需要教会学校来提拔。哈!哈!”
“你是卡洛斯派①!”
①卡洛斯派是十儿世纪西班牙支持卡洛斯为王的反动政权派集团。在法国,人们把支持查理十世的人叫做卡洛斯派。
“为什么不是?我喜欢专制政体,它对人类显示某种轻蔑。我并不憎恨国王。他们是多么有趣呀!他们在一间房子里登上宝座,距离太阳有三千万里,这难道不算一回事吗?”
“可是,让我们来对文明这个问题,从较大范围作一番概括的论述吧,”一位学者说,他是为了教导一位心不在焉的雕刻家而进行这番讨论的,他谈到社会的起源和原始民族。“在国家起源的时候,权力可说纯粹是物质的,统一的,粗犷的;后来随着社会基础的逐渐扩大,各政府就开始采取比较巧妙的方法来分解原始的政权。因此,在上古时期,权力是握在僧侣手里,神甫一手握着宝剑,一手提香炉。后来就有两个司铎;大司祭和国王。今天,我们的社会发展到了文明的新阶段,它便根据社会力量组合的情况来分配权力,而且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由工业、思想、金钱和言论构成力量的时期。这时候政权已不再统一,正不停地走上社会解体的道路,除了利益之外已不再有别的屏障。因此,我们既不能依靠宗教,也不能依靠物质力量,就只好依靠智慧了。书本抵得上宝剑吗?议论抵得上行动吗?这便是问题所在。”
“智慧毁灭一切!”卡洛斯派嚷道,“去你的,绝对自由把各国引上自杀的道路,它们在胜利中感到烦恼,象个英国的百万富翁。”
“你还有什么新东西可讲么?你今天嘲笑过所有的政权,这跟否认上帝一样庸俗!你已不再有信仰。因此,在你看来,本世纪活象给放荡生活毁了的老苏丹!总而言之,你们的拜伦爵士在最后绝望的诗篇里,就只好歌颂罪恶的激情。”
“你知道吗?”醉得一塌糊涂的毕安训说,“你知道不知道,多一个剂量或少一个剂量的磷,就可以使人成为天才或恶棍,成为聪明人或白痴,有德行的人或罪犯?”
“你哪能这样来看待德行!”居尔西嚷道,“德行是一切戏剧的主题,所有悲剧的结局,一切法庭的基础……”
“喂!闭上你的嘴,畜生!你的德行,那是没有脚踝的阿喀琉斯①!”毕西沃说。
①阿喀琉斯,荷马史诗中的英雄,传说他除脚踝外,全身刀枪不入,在攻打特洛伊的战斗中,他杀死特洛亚英雄赫克托耳后,他本人也被赫克托耳之弟帕里斯的毒箭射中脚踝而死。作者在这里说的是一句俏皮话。
“来酒呀!”
“我能一口气喝完一瓶香槟,你敢和我打赌吗?”
“你倒真有点急智!”毕西沃嚷着说。
“他们都象车夫似的喝得烂醉了,”一个一本正经地把酒倒给他的背心喝的青年说。
“是的,先生,现政府的高妙手法就是使舆论居于统治地位。”
“舆论吗?那是最淫荡的妓女!你们这些道德家,政治家,要是听信你们的话,我们就只好不断地违背天性而偏爱你们的法律,违背良心而偏爱舆论。去你的,一切都是又真又假!要是社会给了我们绒毛软枕,它就一定会用痛风病来抵消它所给的恩惠,就象它用诉讼程序来缓冲法律的严峻,用伤风来作为开司米披肩流行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