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旺德拉米尼,威尼斯的一个贵族家庭。

②意大利文:丈夫。

③提善(又译提香,约1490—1576),意大利大画家,威尼斯派领袖,是彩色画的鼻祖。

④杜加,威尼斯古代金币名。

说到这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杜加来给我看。

“我能用感觉辨认金子。现在虽然成了瞎子,我仍旧时常在珠宝店门前流连。这种癖性害了我,为了能玩弄金子,我后来成了一个赌徒,不过我不是骗子,所以后来终于受骗而破产了。当我身无分文的时候,我发狂似地想见一下比昂卡。因此我偷偷回到威尼斯。我又找到了她,隐匿在她家里,由她供养着我,就这样幸福地过了六个月。我当时打着如意算盘,梦想就这样下去,了却我一生。那时郡守也爱着她;他猜到自己有了一个情敌,因为意大利人在这方面感觉往往是很灵敏的。于是他窥视着我们,终于有一次我们在床上被他逮住了,这懦夫!你可以想象得到当时我们打的多凶!我没能杀死他,可是使他受了重伤。唉!这次遭遇把我的幸福给毁了,从此我再没有见过比昂卡。虽然这以后我还享受过极大的欢乐——我曾在路易十五宫中和一些极有名的贵夫人一起生活过。可是在任何人身上,我都找不到象我的威尼斯女人一样多的美德、柔情和仁爱。再说当时郡守虽然受伤,他手下还有很多人,他把他们召集起来,围攻官邸;我竭力自卫,为了要在比昂卡眼前英勇地死去。比昂卡这时也在帮我想法杀死郡守,从前这女人不愿跟我一起私逃,但现在,过了六个月的幸福生活以后,她愿意为我死去,身上受了好几处伤。战斗中,有人把一件长大衣扔在我身上,逮住了我,把我裹了起来,带到一只船上,送到一个地牢里关了起来。我那时才二十二岁,虽然已经被虏,手中还紧紧握着那半截断剑,谁要夺走它,就非砍掉我的手腕不可。也许是由于一种偶然的巧合,更可能是由于一种防卫念头的驱使,我留下了这截断剑,把它藏在一个角落里,好象我还用得着它似的。我得到了治疗,我的伤口都不是致命的。二十二岁的青年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恢复健康。我本来该上断头台了,但我假装生病来拖延刑期。我认为我是在一间靠近运河的监狱里,我的计划是掘开墙壁,冒着被淹死的危险,游过运河逃走。我的计划是有根据的。每当狱卒来给我送饭的时候,我就读着墙上写的字①:这边是宫殿,这边是运河,这边是隧道……;最后,我终于明白了这里的地形。至于这地形究竟为何如此布置,我并不去考虑。但可以知道因为这儿的公爵府始终未曾竣工,所以墙上尚留有字句。

①因地牢很暗,只有在狱卒来时,由他带着的灯的照耀下,才能读墙上的字。

“恢复自由的愿望给了我智慧,我用指尖感觉出刻在一块石头上的阿拉伯字句。刻这些字句的人告诉他的后继者,说他已掘松了最后一层墙石的两块石头,并且已经挖了十一尺地道,为了完成这工作,必须继续挖掘地道,至于挖出来的石头和泥,则可以铺在牢房的地上。这监狱筑得相当谨慎,只须在外面加以防守就行了;可是即使狱吏们和检查官还不十分放心,他们也不易发觉地牢的地在渐渐填高,因为在进地牢的时候,还得下好几级台阶呢。对那从事过这项巨大工程的人说来,这项工程还没有获得任何结果,因为既然工程没有完成,那就说明这不知名的人已经死了。假如要使他这番心血没有永远白费,就得有一个被关进这地牢的人懂得他所刻的阿拉伯文;凑巧我曾在业美尼亚人的修道院里学过东方语文,懂得这文字。那块石头后面还刻着一句话,说明这不幸的人的命运,他是为了他的巨大财富而被害的。因为这笔财富受到威尼斯的羡妒,最后终于被攫夺了去。要做出一定的成绩大约得费一个月工夫。在我工作得疲劳万分的时刻,我仿佛听到了金子的声音,看到了黄澄澄的金子,又似乎是钻石的光芒映得我头昏眼花了。啊!等一等!有一天晚上,我的那片钝铁触到了木头。我把那截断剑磨锐了,在那木头上钻了一个窟窿。为了工作方便,我象一条蛇似的俯伏在地上,光着身子象鼹鼠那样干活——就是说双手在前,肘子撑在地面的石头上。在我必须出庭受审前两天的晚上,我决心作最后一次的努力,终于凿通了那块木头,我那块铁片穿过木头后,什么也没触到。我把眼睛凑近洞口一看,你想我该是多么惊奇!我发现自己在一间地窖的旁边。在一丝微弱的亮光下,可以看到地窖里有一大堆金子。

“总督和十人会议①中的一员,正在洞窟里,还可以听到他们讲话的声音;从他们的谈话中,我知道这里就是共和国的秘密宝库,有总督们的捐赠和从战争中掠夺来的财物。这下我有救了!当狱卒来巡查时,我向他提议帮我逃走,并叫他跟我一起走,我们一起把一切能带的财宝都带走。没什么可犹豫的,他同意了。正好有一艘船要开往黎凡特去,一切也都准备就绪,我把计划告诉了我的同谋者,他又转告了比昂卡,她将帮助我们执行。为了不走露风声,我们和比昂卡约好在士麦那地方见面。一夜功夫,洞挖得很大了,我们走进了威尼斯的秘密宝库。

①十人会议是威尼斯共和国的一个特务机构,专门监视民众的意志,侦察反政府的活动,有权逮捕任何公民,秘密审讯,乃至处死刑。

“啊!这难忘的一夜!我看到了四只装满了金子的大桶,前面一间屋里许多银子分作两堆放着,中间空出一条道路,银块堆得象山一样,把五尺高的墙都遮住了。我的狱卒乐疯了!他又唱,又跳,又笑,在金子堆里狂舞着;我吓唬他:要是他再在那里浪费时间,或做出响声来,我就要把他掐死在这里。他太高兴了,起先竟没看到放钻石的那张桌子。我就轻巧地跳过去在我的水手上衣里及裤袋里装满了钻石。我的天!我拿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呢。这张桌子下面放的是金块,我叫我的伙伴把金块尽量多装几口袋,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我一面告诉他,只有装上口袋,我们到了外国才不至于被人发现。我对他说,如果让人看到了这些珍珠、首饰、钻石,我们会被识破的。我们虽然那么贪得无厌,但也只能拿两千斤金子,这就需要我们从监狱到船上来回运六次了。我们用一袋十斤重的金子收买了河边的哨兵。至于那两个船夫,他们还以为是在给共和国效劳呢!天亮时候,我们动身了。当我们在大海中驶行时,我回想起夜间所发生的一切和我那时的感受,我又仿佛看到了那一大堆金银财宝。据我估计,我留下没拿走的还有价值三千万的银子,价值二千万的金子,价值几百万的钻石、珍珠和宝石。想到这一切,我好象要疯了似的。我是多么渴望着得到更多的金子啊!我们在士麦那靠了岸,又马上坐船去法国。我们上了一艘法国船后,上帝给了我恩惠,替我摆脱了我的同谋者。我那时很高兴在偶然之中做了这件坏事,根本没考虑到会有什么后果。我们当时是那么紧张,以致总是目瞪口呆,一语不发,只等到了安全的地方,随心所欲地享受一番。当时那家伙乐晕了头脑,这倒也并不奇怪。以后你就会看到上帝是如何地惩罚了我。我在伦敦和阿姆斯特丹卖掉了三分之二的钻石,并把碎金子兑成了各种商业证券,这才放下心来。我在马德里隐匿了五年之久,到一七七〇年,我用一个西班牙假名来到了巴黎,生活得非常奢华。比昂卡已经死了。我享受着一笔六百万的财富。正在逍遥淫乐的时候,我的眼睛瞎了。假使这不是由于我在看金子时过分运用了我的视力,以致注定要失明的话,那么我深信我的残疾是由于在监狱里呆过,在石块中工作过的原故。那时,我爱上了一个女人,正准备把我的命运和她连结起来。我告诉了她我的真名实姓。虽然她出身于一个有钱有势的家庭,但由于路易十五对我的恩宠,我是很有希望得到她的。我完全信任了这个女子,她还是杜巴里夫人①的朋友呢;她劝我到伦敦去请一位有名的眼科医生治疗。可是,当我们在伦敦呆了几个月以后,她就把我一个人抛弃在海德公园,席卷了我的全部财产逃走了,连一文也没有给我留下。我当时被迫隐匿起我的真名实姓,因为万一泄漏出去,我就可能受到威尼斯的报复,所以我也不可能去请求任何人的帮助。我是多么地惧怕威尼斯。那女人还指使一些暗探守在我的身边,他们利用我眼瞎的弱点,对我做了不少坏事。我的遭遇可以和吉尔·布拉斯②的遭遇相提并论,但我不拿这些来折磨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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