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巴尔扎克在这里影射的是古罗马名将昆克蒂厄斯·辛辛那蒂斯。辛辛那蒂斯曾于公元前四六〇年任罗马帝国执政官,于公元前四五八年和四三九年两度出任独裁官,拯救过罗马帝国。后来解甲归田。
②此处指体力劳动者。
“要开化穷乡僻壤,为人善良是不够的,还必须有知识。如果没有摆脱一切个人私利、献身一种社会思想的坚强意志,那么知识,正直,爱国,都毫无用处。诚然,法国每个市镇都有不止一个有知识的人和爱国的人,可是,我确信不是每个区里都有人能在这些可贵的品质之外,还具有持之以恒的意志,具有象马蹄铁匠打铁那样的顽强精神。破坏的人和建设的人,体现了两种意志:一个为事业做准备,一个完成事业。前者好象是恶鬼,后者似乎是善神。一个得到荣誉,另一个则被遗忘。恶有一副响亮的嗓子,能唤醒芸芸众生,使之钦佩赞叹;善则长期保持沉默。人的自尊心立即选择了最惹人注目的角色。因此,教育在改变法兰西的风习之前,一项不怀个人打算完成的和平事业,永远只是个意外事件。当法兰西改变了风习,当我们都变成了伟大的公民,尽管享受平庸生活的安逸,难道我们不会变成地球上最使人厌倦,最感到腻烦、最没有美感,最为不幸的民族吗?这些大问题,不该由我作出答案,我不是国家的领袖。除了这些考虑之外,还有其他的困难阻碍政府具有准则。
“就文明而言,先生,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适用于某个地方的思想,在另一个地方则不能存在,智慧如此,土壤亦如此。我们之所以有那么多蹩脚的行政官员,那是因为行政管理同味觉一样,也是出自一种很高尚、很纯洁的感情。就这点而言,天才不是出自学问,而是出自心灵的一种倾向。谁也评价不了一位行政官员的思想和行为,他的真正的鉴别者离开他很远,他的成果离开他更远。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毫无风险地自称为行政官员。在法兰西,思想对人所产生的诱惑力使我们对有思想的人怀着巨大的崇敬。但在只需要意志的地方,思想则无关紧要。总之,行政管理不在于强迫群众接受大致正确的思想或方法,而在于给群众的正确或错误的思想指明有益的方向,使他们的思想同普遍的利益一致起来。如果一个地方的偏见和陈规走上了邪路,居民们便会自动放弃自己的错误。
“凡是农村经济、政治经济或家庭经济上的错误都会造成损失,而利益的考虑不是会慢慢地加以纠正吗?值得庆幸的是,我在这里遇到的是一张白纸。根据我的意见,这里的土地得到了很好的耕种,没有因循任何农业上的陈规陋习,而且这里的土地是良好的,因此,我引进五次轮作法、人工牧场和马铃薯并不困难。我的农艺方法没有遭到任何偏见的抵制。这儿的人不象法兰西的某些地区,已经不再使用劣质的犁骨,由于很少耕地,锄头就够用了。大车匠为了推销他的产品,热衷于吹嘘我的带轮子的犁,成了我的同道。在这个问题上,同在其他问题上一样,我总努力把一部分人的利益同另一部分人的利益结合起来。其次,我从发展直接关系到穷人利益的生产,到发展增加穷人福利的生产。我没有把任何东西从外面带到里面来,我只是帮助进行会使穷人致富、利益显而易见的输出而已。这些人用他们的产品为我做宣传而不自知。另一个考虑是:我们这里离格勒诺布尔只有五法里,靠近大城市,产品的出路多。不是每个乡镇都靠近大城市的。在这类事情上,每做一件事都要考虑到当地的特点、地理位置、自然资源,都要研究一下那里的天时、地利、人和,不能一厢情愿,在诺曼底地区种植葡萄。所以说,没有什么比行政管理更变化多端的了,行政管理很少有普遍适用的原则。法律是统一不变的,风习、土地、智慧则不然。而行政管理是执行法律又不损害利益的艺术,所以一切都是因地制宜的。那个废弃了的村子在一座山脚下,山那边的土地土层不够厚,不能用带轮子的犁耕地。所以,如果那个乡镇的镇长要学我们的办法,就可能毁了他治下的居民。我劝他种植酿酒的葡萄。去年,那个小地方葡萄大丰收,现在用酒和我们换小麦了。总之,我在我所教化的人们心里有几分威信,我们不断保持着联系。我给农民治病,他们的病很容易治,因为关键是用营养丰富的食物使他们恢复体力。节约也好,贫困也罢,总之乡下人吃得太差,他们的病都是贫穷造成的,而他们的体质一般都相当好。
“当我以宗教的虔诚选定这种甘于默默无闻的生活时,我曾在做神甫、做乡村医生或做治安法官之间犹豫了很久。亲爱的先生,众所周知,人们把神甫、法律界人士和医生这三种穿黑袍子的人归为一类,这并非没有道理:一个包扎灵魂的伤口,另一个包扎钱袋的伤口,最后一个包扎肉体的伤口。他们代表了社会的三个主要生存条件:良心,财产,健康。从前是神甫,随后是法律专家,掌管整个国家。我们的祖先也许没有想错,他们认为支配思想的神甫应该掌握全部政务:于是神甫既是国王,也是教皇,又是法官。但那时一切都是信仰和良心。今天,一切都变了。我们的时代是什么样子,就让我们承认它是什么样子吧。可是,我认为文明的进步和大众的福利取决于这三种人。这三种人是立即使人民感到功业、利益和原则之影响的三股力量,是事变、产业和思想在一个国家里产生的三大成果。时间在前进并带来变化,财产或增加或减少,一切都要按照这些不同的变动来调节:由此产生了秩序的原则。要变得文明起来,要制造新产品,就必须使大众懂得: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在什么上面是一致的,而国家利益是由实绩、利益和原则决定的。这三种职业必然关系到人类的这些成果,所以我认为这三种职业今天应当是文明的三大杠杆。只有这三种职业才是不断地给善良人提供改善贫民阶级的命运、永远同贫民阶级息息相关的有效手段。可是,较之谈论灵魂得救的神甫,农民更愿意听从给他开药方救他肉体的人:一个可以同他谈谈他耕种的土地,另一个则不得不同他谈论天堂,而天堂,不幸得很,农民现今很少关心。我说不幸得很,是因为有关来生的教义不仅是一种安慰,而且还是用于统治的一种工具。宗教不就是批准社会法则的唯一力量吗?我们最近为上帝的存在做了论证。没有宗教,政府便不得不制造恐怖,使法律得以施行,但这是人间的恐怖,所以它消失了。
“先生,当一个农民生了病,躺在破床上动弹不得,或者需要将息身体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倾听合乎逻辑的推理,只要把道理给他说清楚,他也会明白的。这个想法使我做了医生。我跟农民一起盘算,为他们盘算。我给他们出的主意都是行之有效的,他们不得不承认我的眼光准确。给百姓办事,要做到万无一失。万无一失曾造就了拿破仑,如果全世界没有听到他在滑铁卢栽了跟头的话,那就会把他当做天神了。穆罕默德在征服了地球的三分之一后创立了一种宗教,那是因为他没有让大家看到他是怎么死的①。对村长或者对征服者来说,原则是一样的:国家和市镇是同一个群体。天下的群众都是一样的。总之,对待从我的钱袋获得好处的人,我表现得很严格。没有这种坚定的态度,大家就会不把我当回事。农民同上流社会的人一样,最终会看不起受他们欺骗的人。受人欺骗,这不是软弱的一种表示吗?唯有力量能治人。除了那些明显富有的人,我从不向任何人要一文看病的钱,但我也让人知道我的劳动的代价。除非病人贫穷,我并不免费送药。农民们虽不付给我医药费,但他们知道欠我的情。有时候,他们给我的马送来燕麦,小麦不贵的时候送小麦,以平息良心的不安。而即使磨坊工只送我一些鳗鱼作为我给他看病的报酬,我也会对他说,为了这点小事,他太破费了。我的客气是有效果的:冬天我会从他那里得到几袋给穷人的面粉。瞧,先生,这些人是有良心的,只要你不使他们心里感到绝望。同过去相比,我现在更多地把他们朝好里想,而较少把他们朝坏里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