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萨尔老太婆这一大叫大嚷,招来一些好奇的人从布朗吉跑来,想看看大绿依酒馆出了什么事,因为从村里到小酒馆也不比从酒馆到布朗吉门之间的距离远多少。看热闹的人之一恰好是贝齐娜的祖父,尼斯龙大爷。他刚刚打完晌午钟,正回到自己剩下的最后一小块地里去收拾收拾葡萄。

这个老葡萄园工被长年劳动压弯了腰,面色苍白,满头银丝,集全乡的忠贞廉洁于一身。他在大革命期间曾任法耶市的雅各宾俱乐部主任,并曾在本区革命法庭上宣誓任职。冉·弗朗索瓦·尼斯龙是用塑造《圣经》上的使徒的同一材料制成的,就是过去画家笔下千篇一律的圣彼得的形象:“人民”的方正前额,“劳动者”浓密的自然卷发,“无产者”的肌肉,“渔夫”的肤色,还有那坚强的鼻子,嘲弄一切不幸的似笑非笑的嘴,最后还有一个“强者”的脖子,就是正当理论家高谈阔论的时候,在邻近的树林里伐木准备晚餐的那种“强者”。

这就是这位德高望重的人四十岁时的状况。他坚强如铁,纯洁如金。他是人民的代言人。听到“共和国”一词隆隆作响,他就对这个词所应该代表的一切无限信仰,实际上“共和国”的名词比它的思想更加唬人。他相信冉·雅克·卢梭的共和,相信人类博爱,相信以德报德,相信公开宣扬的功绩,相信正大光明的选择,总之,一切在一个小国寡民的斯巴达那样的城邦可以实现,而在一个广袤的帝国只能是空想的事物,他都相信。他为他的理想献出了鲜血,他的独生子上了前线,更有甚者,他还牺牲了他的切身利益,抛开了最后一点利己之心。他是布朗吉的本堂神甫的侄子,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当时他是乡里大权在握的法庭庭长,完全可以从死者的漂亮女仆“美人阿尔塞娜”①那里夺回继承权;但是他尊重死者遗嘱所表达的愿望,甘愿受穷。于是他本人的贫困化同共和国的没落来得一样快。

①《美人阿尔塞娜》是蒙西尼和法瓦尔合作的一部神话诗剧,于一七七三年首次上演。这里指的是现在的里谷太太,当年神甫的漂亮女仆。

这位胸怀高尚的共和党人从来不拿别人一草一木,如果他能教育别人都追随他的榜样,那他就可以使人人拥护共和国了。他拒绝购买国民公债,他否认共和国有没收财产权。他响应公安委员会的号召,要求公民们以自己的美德为神圣的祖国完成那些弄权者想以黄金来完成的奇迹。这个颇有古风的老人对老戈贝坦的阴谋背叛和损公肥私公开加以谴责;对惟恭惟谨的穆雄也曾予以申饬,穆雄作为人民代表的美德说穿了,就是无能,他和许许多多人民代表一样,拥有全国人民交给他们的空前巨大的政治资本,却还不如当年黎塞留主教,能利用一个国王的软弱造就法兰西的伟大。所以受公民尼斯龙非难的人太多了,人们很快就用遗忘,用一句可怕的话把他埋葬掉:“这个人反正什么都不满意!”这是发乱世财的人惯说的话。

这位多瑙河畔的农民①回到布朗吉家乡,眼见自己的理想一一幻灭,自己的共和国沦为皇帝的尾巴,而且就在里谷的眼皮底下,被里谷假仁假义的手腕弄得一贫如洗。要知道为什么吗?冉·雅克·尼斯龙决不肯从里谷手里接受任何东西。他一再拒绝,使那个得到了继承权的人明白,神甫的侄子对他怀有多么深刻的蔑视。最后,这冰冷的蔑视之上又加以可怕的威胁,那就是布罗塞特神甫告诉伯爵夫人的那句话。

①多瑙河畔的农民,典出拉封丹的《寓言诗》,来自多瑙河的农民向罗马的元老院提出严厉的指责,“用词过于诚恳。”

这位老人为十二年的共和国谱写了自己专有的历史,那里面充满了独一无二的丰功伟绩,使这英雄时代具有不朽的性质。那些卑鄙龌龊、残酷屠杀、巧取豪夺之事,这位老好人则有意略去不提;他只看到对革命的忠诚、“复仇号”的业绩①、对祖国的献身精神、人民奔赴边疆的情景,他继续不断地做着他的梦,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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