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德·韦纳伊小姐摩挲着弗朗西娜的手,答道,“你的声音真温柔,真迷人!由你嘴里说出,道理就变得委婉动听了!我倒真想听你的……”

“宽恕他吧,不要出卖他!”

“别说了,莫再和我谈这个人。和他相比,科朗坦的为人还高尚些。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站起来,平静得可怕的外表掩饰着内心的混乱和不可遏止的复仇渴望。她的步履缓慢而沉着,显示出一种难以描述的不可改变的决心。她的脑海里思绪翻滚,她把屈辱咽到肚里,凭她高傲的性格,哪怕再小的痛苦也不会承认。她朝圣莱奥纳尔哨卡走去,想到那里打听指挥官住在哪里。她前脚走出房子,科朗坦后脚走进来。

“哎呀,科朗坦先生!”弗朗西娜嚷道,“假如您真关心那位年轻人,那就快去救他,小姐要把他交出去。这张倒霉的纸片把什么都毁了。”

科朗坦漫不经心地接过信,问道:“她上哪儿去了?”

“不知道。”

“她绝望了,我得去救她。”

他抓着信跑了,飞快地冲到楼外,向正在门外玩耍的小男孩问道:“刚才出来的那个夫人朝哪里走了?”

快腿酒鬼的儿子拉着科朗坦走了几步,指了指斜坡上那条通向圣莱奥纳尔门的小路。

“打这儿走的。”他毫不犹豫地说。他要报仇,这是母亲埋在他心底的思想。

就在这时,四个化了装的男人溜进了德·韦纳伊小姐家,小男孩和科朗坦都没有看见。

“你还是回去放哨。”科朗坦说,“装着玩百叶窗的插销的样子,不过你要仔细,四面八方都要看住,连房顶上也不放过。”

科朗坦朝孩子指示的方向奔去,隐约从大雾中发现了德·韦纳伊小姐。待她走到圣莱奥纳尔哨卡时,他追了上来。

“您到哪儿去?”他向她伸出胳膊,“您脸色苍白,发生了什么事?您这样一个人跑出来出了事怎么办?挽住我的手臂。”

“指挥官在哪儿?”

德·韦纳伊小姐话音刚落,就听得圣莱奥纳尔门外回来一队侦察兵,接着又在一片嘈杂声中听到于洛的嗓门。

“他妈的!”于洛嚷着,“什么也看不清,巡逻的时候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鬼天气。这个旧贵族指挥起老天爷来了。”

“您何必抱怨,”德·韦纳伊紧紧抓住于洛的胳膊,“这大雾固然可以掩护阴谋诡计,但也可以掩护复仇的行动。指挥官,”她又轻声补充道,“我来和您商量一起采取行动,叫勒·加尔今天插翅难逃。”

“他在您家里?”于洛问道,他的声音很激动,说明他吃了一惊。

“不在。”她答道,“不过您给我一个可靠的人,侯爵一到我就派他告诉您。”

“您要干什么?”科朗坦忙对玛丽说,“一个当兵的呆在您家里一定会吓着他,我找到一个小孩,小孩子不会惹他怀疑……”

“指挥官,”德·韦纳伊小姐说,“您诅咒这场雾,但是全亏它,您现在就可以把我的房子包围起来。各处都要派兵把守。在圣莱奥纳尔教堂里设下岗哨,守住我客厅窗外的那片空地。林荫大道上也要派人,虽说我卧室的窗户离地面有二十多尺,不过人要急了,有时再险再高也敢跳。听好!我很可能让这位先生从楼房的大门出去,所以,监视他的任务必须交给一个有胆量的人。”她叹息了一声,“我们不能不承认他很勇猛,他一定会以死相拼的。”

“居丹!”指挥官叫道。

年轻的富热尔人应声跃出队伍,这支队伍刚才和于洛一同返回,排列在比较远的地方。

“听我说,年轻人,”老军人轻声对居丹说,“这女人他妈的把勒·加尔交给我们了,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反正一样,这不关我们的事。你带十个人去埋伏好,守住那个死胡同,胡同尽头就是姑娘那幢楼房。你要注意,别叫人看见你和你的士兵。”

“是,指挥官,那地方我熟悉。”

“那好,我的孩子,”于洛继续说,“什么时候该拼刺刀我派飞毛腿通知你。你亲自上去抓侯爵,假如你能杀掉他,让我免了开庭审判枪毙他的麻烦,那么不出半个月你就可以当上中尉,否则我就不姓于洛。喏,小姐,这汉子很有胆识,”

他指着居丹对年轻姑娘说,“由他守在您的楼前,只要那旧贵族从楼里出来或者想进楼里去,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居丹带着十二名士兵走了。

“您知道您都干了些什么?”科朗坦低低地对德·韦纳伊小姐说。

她并不回答,只是以一种满意的神情望着一部分士兵按照少尉的命令向林荫大道开去,另一部分士兵遵从于洛的指令,在圣莱奥纳尔教堂幽暗的墙下排开。

“有几栋房子和我的房子毗连,”她对指挥官说,“把这几栋房子也包围起来。咱们千万不要因为稍有疏忽而后悔。”

“她气急了。”于洛想。

“我料事如神吧?”科朗坦附上于洛的耳边说,“我准备派到她家里去的人,就是那个脚上沾了血的孩子;这样……”

他的话没说完。德·韦纳伊小姐突然拔脚就朝她的房子奔去,他紧随在后面,嘴里吹着口哨,好象碰到了什么喜事。待他赶上她,她已经先到了房门口。科朗坦看见快腿酒鬼的儿子还在那里。

“小姐,”他对她说,“您把这孩子领进去,你甭想找到比他更天真也更认真的传信人。——你一看见勒·加尔进来,不管人家对你说什么,你都要马上跑开,到哨卡来找我,我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一辈子不愁吃。”

科朗坦的这几句话无妨说是轻轻吹进小孩子的耳朵里去的,话一说完,他就觉得布列塔尼小鬼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手,随后那小鬼便跟着德·韦纳伊小姐进了屋。

“现在,朋友们,绞尽脑汁想去吧!”待房门关上以后,科朗坦高声说,“侯爵老弟,今宵红罗帐里铺的便是你的裹尸布。”

科朗坦想亲自盯住这栋灾难将临的房子,便跑到林荫大道上。他看见指挥官也在那里,正在给部队下命令。不一会儿,夜幕降临。两个钟头过去了,彼此呼应的各岗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说明侯爵已经穿过三道隐蔽而警惕的人墙。这三道人墙截断了帕普戈塔楼三面的通道。科朗坦从林荫大道往哨卡跑了七七四十九次,然而他的期待每次都落了空,他的小传信人一直没有露面。他沉浸在万千思绪当中,在林荫大道上缓缓地踱着方步,只觉得心中三种激情相撞击,使他五内俱焚,这三种激情便是:爱情、贪欲、野心。市里所有的钟同时敲响八点。月亮很迟才升起。雾和夜交织成可怕的黑暗,笼罩着这块土地。由此君构思的戏就要在这里收场了。警察当局的这位重要人物很善于克制自己的感情,他的双臂沉重地叉在胸前,双眼死死盯住塔楼的那扇窗口,它高高地悬着,好似一个发光的幽灵。每当他踱到面临河谷那一侧的悬崖边上,他便机械地向雾中窥伺,市区和郊区一些宅子里的灯火在雾里映出零星的、惨淡的白光,在城防工事的上方和下方闪烁。万籁俱寂,打破沉寂的只有南松河潺潺的流水,定时鸣响的凄厉的警钟,哨兵沉重的脚步和每隔一小时哨卡换岗时枪支的声音。眼前的一切,人和自然,都变得庄严静穆。

“天黑得好象在狼肚子里。”这时分面包贼说道。

“只管走,”土行者回答,“象死狗一样别说话。”

“我连大气都不敢出。”面包贼分辩道。

“刚才谁踢落一块石头,他要是想用他的心做我的刀鞘,那就再来一下。”土行者的声音压得极低,和南松河流水的呜咽融合在一起。

“是我踢的。”面包贼说。

“妈的,老钱袋,”小头目说,“象蛇一样把肚子贴紧地面,要不然,我们就要早早把骨头扔在这里了。”

“哎,土行者!”面包贼不知趣,继续说。他靠双臂的力量撑起上身,凑到伙伴身旁,附在他耳际轻声说了几句话,轻得连跟在后面的舒昂党人都听不见一个字。“哎,土行者,听咱们大奶奶说,到上面又可以捞一把。咱俩二一添作五,怎么样?”

“听着,面包贼!”土行者趴下不动了。

全队的舒昂党都伏倒不动,这段山崖崎岖难行,他们已经累得够呛。

“我知道,”土行者继续说,“你是那种贪心的好约翰,挨了打不在乎,不过万一被逼急了眼,也能狠狠地去揍人。我们到这里可不是来抢死人的皮鞋,我们来是要拼个鱼死网破,谁手软,谁倒霉。大奶奶派我们来,为的是救勒·加尔。他在那儿。抬起你的狗脸,那边,瞧那个窗子,在塔楼的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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