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完全不知道。”

两人默默地对视。

“我完了。”德·韦纳伊小姐在心里说。

“她骗我。”科朗坦想。“玛丽,”他说,“我有两条格言,一条是绝不相信女人的话,这是避免上当受骗的办法,另一条是时刻注意她们会不会因为某种利害,做的和说的正好相反,她们把行动的秘密告诉我们,然而他们的实际行动却与此风马牛不相及。我想现在我们两个已经互相理解了。”

“完全理解了。”德·韦纳伊小姐答道,“您需要证据,证明我是真心诚意;但是我不能给您,除非您先证明您是真心实意。”

“再见了,小姐。”科朗坦冷冷地说。

“好啦好啦,”姑娘笑着说,“您请坐,就坐在那儿。别赌气了,您再生气,我就不用您帮忙了,我自己完全能救侯爵。至于您朝思暮想的三十万法郎,一旦侯爵的安全得到保障,我就给您放在这壁炉上,清一色的金币。”

科朗坦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望着德·韦纳伊小姐。

“短短几天您成了大富翁了。”他说道,口气中酸溜溜的味道欲盖弥彰。

她脸上露出怜悯的微笑,说道:“蒙托朗本人付给您的赎金肯定还要多。这样吧,告诉我您有办法保证他平安无事,而且……”

科朗坦突然嚷起来:“您不能在他进城的时候让他逃走吗?于洛不知道他进城的时间和……”他闭上嘴,好象怨自己说得太多了。“您这样的人难道还需要我来想办法?”他十分自然地微微一笑,又开口说道,“听着,玛丽,我相信您是说话算话的。只要您保证补偿我为了帮助您所失去的一切,那我一定哄住那个傻瓜指挥官,让侯爵在富热尔市和在圣詹姆斯市一样自由自在。”

“我向您保证。”姑娘带着庄严的神气说。

“这样不行。”科朗坦说,“要以您母亲的名义向我起誓。”

德·韦纳伊小姐打了一个寒噤。她举起颤抖的手,按照科朗坦的要求发了誓。科朗坦的态度随即起了变化。

“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力。”科朗坦说,“您可不许骗我,今天晚上您就会对我感恩不尽了。”

“我相信您,科朗坦。”德·韦纳伊小姐深受感动,高声说道。她冲他微微一点头,表示感谢。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温和而忧悒的表情,德·韦纳伊小姐见了不禁发出半是善意、半是诧异的微笑。

“这女人真是个尤物!”科朗坦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难道我真的永远得不到她,让她既当我的摇钱树,又当我的安乐窝么?她也终于跪到了我的脚下!……哼,侯爵快完了。如果我不把这女人捺到泥塘里就休想得到她,那我就一定要叫她到泥塘里去滚一滚。”他信步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广场上。

他自言自语道:“不管怎么说,她可能不再怀疑我了。转眼间十万埃居到手!她一定认为我爱财如命。这是她玩的诡计,要不然她就已经嫁给他了。”科朗坦一路这样胡思乱想,迟迟下不了决心。接近晌午的时候。大雾已经被太阳驱散,然而这会儿却又凝聚起来,越来越浓,连近处的一片树木都看不见了。“又来一件晦气事。”他一边缓步向自己的住所走去,一边在心里想。“六步开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老天爷想保护这对情侣哩。雾这么大,对她的房子必须严加监视才行。什么人?”他喝道,一把抓住一个陌生人的手臂,这个似乎是从陡峭的岩石上爬上林荫大道的。

“是我。”一个孩子的稚气的声音回答。

“哦,是脚上沾了血的小孩。你想不想为你爹报仇?”科朗坦问他。

“想!”孩子说。

“好。你认识勒·加尔吗?”

“认识。”

“那就更好了。听好,不要离开我,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样你就能够把你娘想做的事做了,你还能挣到许多钱。你喜欢不喜欢钱?”

“喜欢。”

“你喜欢钱,你想杀掉勒·加尔,那我就愿意关照你。”过了一会儿,科朗坦又自忖道:“瞧吧,玛丽,你会亲手把他交给我们的!她现在太冲动,不能判断我会给她怎样的打击;再说,爱情从来就不思考。她又不认识侯爵的笔迹。布下天罗地网的时候到了,凭她的性子,她一定会驯服地钻到我的网里。不过,要想万无一失,还应该把于洛派上用场,我得去找他。”

此时此刻,德·韦纳伊小姐和弗朗西娜正在商量对策,要想办法让侯爵既不受居心叵测的科朗坦的伤害,又能躲过于洛的刺刀。

“我去告诉他。”布列塔尼姑娘叫道。

“你疯了。你知道他在哪儿?就是我自己,有心灵的全部直觉相助,都很可能找他三天三宿也碰不到他。”

俩人想出了许多象弗朗西娜的建议这样不切实际然而在火炉边却极易实行的计划,最后玛丽高声说道:“等我见到他就会急中生智的。”

于是她就和所有个性刚烈的人一样,宁可等火烧眉毛时再拿主意。她相信自己的福星,也相信自己天生的智谋,这种智谋大凡女人无不具备。她的心大概从来不曾象今天这样矛盾惶遽。她一会儿象傻了似的,双眼发直;一会儿又听到一点声音便发抖,那样子就象快要连根拔起的树,樵夫们为了叫树快点倒,拴上绳子拼命摇晃。突然,远处枪声大作,那是十几支步枪同时开火的声音。德·韦纳伊小姐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抓住弗朗西娜的手,说道:“我完了,他们把他杀了。”

客厅里响起一个士兵的脚步声。弗朗西娜吓坏了,起身迎出去,随后带进来一名班长。共和军向德·韦纳伊小姐敬了军礼,然后递上几封信。信纸不怎么干净。年轻的姑娘没有作答,那士兵抽身往外走,同时说道:“夫人,是指挥官叫我送来的。”

德·韦纳伊小姐怀着不祥的预感打开一封信,这是于洛的信,很可能是匆忙中写下的。

“小姐,我的行动队员刚才抓住了勒·加尔的一个密使,已经把他枪毙了。我从截获的信件中拣出这封信给你送去,或许对您有用,云云。”

“谢天谢地,他们枪毙的不是他。”她叫道,把信扔进火中。

她的呼吸舒畅了,于是把于洛送来的信很快地看了一遍。

这是侯爵写的信,好象是要交给杜·加夫人的。

“不,我的天使,今晚我不能去拉维弗蒂埃。今晚您的赌注要输给伯爵,不过我却要在这个可爱的姑娘身上击败共和国,这姑娘肯定值一夜的代价,这一点您应该同意。这是我在这场战争中可以得到的唯一收获,因为旺代已经准备投降了。在法国已经无用武之地,我们当然一起回英国,不过正事留待明天再做不迟。”

信从她手里滑落。她闭上眼睛,头倚在靠垫上,身体后仰,沉默无语。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抬起眼睛望望座钟。指针指着四点。

“先生叫人等得好苦。”她用冷嘲的口气说。

“唉!他要不来就好了。”弗朗西娜说。

“他要是不来,”玛丽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就去找他,我!不,现在他不会再耽搁了。弗朗西娜,我的确很美吗?”

“您脸色很难看!”

“你瞧,”德·韦纳伊小姐说,“这间熏香的屋子,这些鲜花,这些蜡烛,这醉人的烟雾,我准备让他在爱情中度此良宵的那个人见到这里的一切一定会感到这简直是神仙的日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姐?”

“我被人骗了,哄了,诓了,耍了,坑了,我完了。我要把他杀掉,把他撕碎。嗯,他对我一直有一种蔑视的态度,他掩饰得很不高明,可是我偏偏视而不见!啊,我要死了!不过,尽管我傻得要命,”她笑道,“他却是要到我这里来的,今天夜里我会让他明白,不管他和不和我成婚,一个男人只要占有了我就甭想抛弃我,侮辱了我就会得到应有的报应,我要叫他在绝望中完蛋。我以为他心地高尚,谁知道他竟那么下贱!他哄骗我的手段真高,我到现在还很难相信一个能够毫不心软地把我扔给面包贼的人会下作到玩弄司卡班①的手段。耍弄一个痴情女子实在太容易了,只有极端无耻的家伙才这么干。他要是把我杀了,那倒没什么,但是他却对我说谎,我还把他看作顶天立地的英雄!杀!杀!啊,我要看他死在断头台上。我的心竟有这样狠么?他死的时候会有我的爱抚和亲吻相随,这抵得上二十年的生命……”

①司卡班,喜剧中听差的名字,善于玩弄小聪明。来源于意大利喜剧,后为法国喜剧(如莫里哀)所采用。

“玛丽,”弗朗西娜的口气温柔得好似天使,“愿您象其他许多女人一样做您的情人的牺牲品,不要做他的情妇,也不要做他的刽子手。把他的形象珍藏在心底吧,何苦自己把他画得面目可憎。假如无望的爱情果真没有一丝欢乐的话,那么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还有什么盼头!玛丽,您一向不想着上帝,可是上帝却一定会报答我们女人,只要我们恪守我们女人在世上的本分:给人爱情,忍受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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