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的打算,他应该在山上碰到由飞毛腿带领的人,他的意图是叫这些士兵去增援负责守卫从圣絮尔皮斯郊区到钩齿巢这一线山崖的几处哨卡。科朗坦觉得已经把舒昂党的头目交到了与这头目不共戴天的仇敌手里,万无一失了,他便飞快地跑上林荫大道,从那里可以把于洛的整个军事行动一览无遗。不一会儿,他就望见居丹的小分队出了南松河谷,顺着库埃斯农大河谷一侧的山岩前进:与此同时,于洛一班人沿着富热尔古堡出城,正在通往圣絮尔皮斯山峰的崎岖小道上攀登。这样,两支队伍行进的线路恰好是平行的。树和草丛都披上了一层霜,好似画上了白色的花纹,向田野里投射出白色的反光,把行进中的两支小队伍映衬得很分明,就仿佛两条清清楚楚的灰线。于洛带着一班人翻上山顶之后,就把穿军装的士兵都挑出来。科朗坦看见他们按照聪明的指挥官的命令排成一列游动哨,相互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排头的士兵负责与居丹联系,排尾的负责和于洛联系。这样,任何一片草丛都不会从士兵的刺刀下漏掉。三列士兵一起推进,开始满山遍野搜捕勒·加尔。

“这只久经沙场的老狼,真狡猾。”科朗坦叫道。在荆豆丛中闪光的最后几支步枪的枪尖也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勒·加尔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如果玛丽早点把该死的侯爵交出来,那我们俩就已经由背信弃义这条最牢固的纽带拴在一起了……不过,她反正总会成为我的人!……”

由居丹少尉率领的十二名富热尔人很快就爬上了由絮尔皮斯石崖形成的那面山坡,坡下是一些小山丘,再往下便是吉巴里河谷。待他们遇到头一块金雀花地,居丹便离开了道路,纵身一跃跳过篱笆。十二个同乡中有六个跟着他进了金雀花地,另外六个人按照他的命令走进右边的地里。他们开始在道路两侧进行搜索。金雀花地中央有一株苹果树,居丹径直朝那里奔去,六个行动队员紧跟在后面。他们穿过大片金雀花,虽然尽量避免摇晃结霜的枝叶,可是嚓嚓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另外七、八个人。这几个人领头的是飞毛腿,他们听到声音便急忙藏到篱笆上的几棵栗树后面。尽管地里泛着白色的反光,居丹这批富热尔人又都有好眼力,可是他们一上来竟然没有发现已经有人埋伏在树丛后面。

“嘘!他们上来了。”飞毛腿第一个探出脑袋,“这几个蟊贼把我们搞得有点狼狈,不过他们就在我们的枪口下,别打偏了,奶奶的,要不连当教皇的老爷兵都不够格!”

居丹眼尖,这时他已经发现几个枪口正对着他的小分队。

也就在这个时候,八个粗大的嗓门象恶作剧似地齐声喝道:

“什么人?”紧跟着,八支枪同时开了火。子弹呼啸着飞过行动队员的身旁,一个队员手臂上挂了花,另一个队员栽倒了。

剩下的五个富热尔人平安无事,他们一面开枪还击,一面叫道:“自己人!”他们向敌人猛扑过去,想趁敌人换子弹的空子冲到他们面前。

“我们说自己人还说对了哩。”年轻的少尉认出了自己联队的军装和旧军帽,便嚷起来。“我们象地道的布列塔尼人,先动手再讲理。”

八个士兵认出了居丹,一个个瞠目结舌。

“哎呀,我的长官!你们穿着羊皮袄,谁见了都以为你们是土匪。”飞毛腿痛苦地喊道。

“这很不幸,不过我们都没有责任,因为事先没有通知你们行动队出城。你们在干什么呢?”居丹问飞毛腿。

“长官,我们在搜寻十二个舒昂党,他们寻我们的开心,把我们累得半死。我们就象吃了毒药的耗子到处乱窜;什么树篱,什么篱笆,鬼才能分得清,把我们两条腿都跳细了,我们就在这儿歇一会儿。要我看,土匪现在肯定在那间挺大的破房子附近,就是你们看见冒烟的那房子。”

“好!”居丹叫道。然后他对飞毛腿和八个士兵说:“你们几个人从地里穿过去,撤回圣絮尔皮斯石崖,指挥官在那里设立了哨卡,你们可以去增援他们。你们别跟我们在一起,因为你们穿着军装。妈的!我们要把这群狗东西都收拾了,勒·加尔也休想跑掉!我来不及细说,伙计们会跟你们讲的。你们从路的左边走,碰到六个象我们这样穿皮袄的可千万别开枪。我们行动队员从领结上可以认出来,我们的领结不打扣,光象带子似的绕着。”

居丹把两个受伤的队员抬到苹果树下,然后朝飞毛腿刚才指给他的快腿酒鬼的家走去。对他来说,那房上的炊烟就好比是指示方向的罗盘。这一类误会在这场战争中是屡见不鲜的,一般来说伤亡比这一次要严重得多,不过年轻的军官却因此发现了舒昂党的踪迹。就在这时,于洛指挥的小分队已经把他们的行动路线推进到与居丹小队平行的地方。这位老军人领着一班行动队员,沿着一排排的篱笆,静悄悄地向前疾奔。他象小伙子一样精神抖擞,跳栅子时仍旧相当敏捷,他一面奔走,一面将他褐色的眼睛向四面的山头上张望,同时还象猎人似地竖起耳朵,聆听最细小的动静。他跳进第三块田,看见一个女人正在抡着锄头翻地,那女人约摸三十岁,佝着腰,干得很起劲。旁边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用柴刀砍那东一簇西一簇的荆豆,枝叶上的霜被震得直洒,他将荆豆砍下,放成一堆。于洛从另外一侧的栅子跳进来,落地时发出沉重的响声,那母子俩人一齐抬起头。于洛立刻把这个年纪还轻的女人当作了老太太。布列塔尼女人的额头和颈部都过早地布满了皱纹,穿着一件旧皮袄,显得不伦不类,要不是一条肮脏的黄布裙清楚地显示了她的性别,于洛简直就不知道这个乡下人是男还是女,因为她长长的黑发都拢在一顶红毛线帽下。那孩子衣衫褴褛,难以蔽体,皮肉都露在外面。

“嘿,老太婆!”于洛走到那女人面前,用低沉的声音喝问道,“勒·加尔在哪里?”

这时,跟随于洛的二十名行动队员也越过了围墙,走到地里来。

“哟,到勒·加尔去你们得从原路往回走。”女人用戒备的眼光瞅了瞅这伙人,答道。

“我什么时候问你到富热尔的郊区勒·加尔的路了吗?老不死的!”于洛粗暴地说,“凭奥莱的圣安娜的名义,你看见勒·加尔从这里经过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女人回答,又弯下腰准备干活了。

“该死的女人,后面有蓝军追我们,你想叫他们把我们吃掉么?”于洛大叫。

女人听了,又用戒备的眼光瞅了瞅这班行动队员,口中答道:“有蓝军追你们?这怎么可能。我刚看见七、八个蓝军从下面那条路回富热尔市了。”

“瞧她那样子,好象成心要同我们过不去。”于洛说,“喂,你瞧,老母山羊。”

指挥官用手指一戳,叫她往身后看,那里有他的三、四个流动哨,从帽子、军装和枪支上一望便知是蓝军。

“你莫非要眼睁睁地看着土行者派来保护勒·加尔的人被蓝军干掉不成?富热尔人正到处抓勒·加尔哩。”于洛直眉瞪眼地说。

“哦哦,对不起。”女人说,“现在弄不好就会被人诳了!你们是哪个教区的?”她问道。

“圣乔治的。”两三个富热尔人一齐用下布列塔尼话喊道,“我们饿死了。”

“那好,你们瞧,”女人回答,“看见那边的烟了吗?那就是我家。你们打右边的小路走,可以从坡上过去。路上也许能碰到我当家的。快腿酒鬼该在那里为勒·加尔站岗放哨。你们知道他今天要到我家来。”她得意地补充了一句。

“多谢了,好心的女人。”于洛说。“走啊,你们这些人,他妈的!”他又对手下的人说,“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说罢,指挥官奔上了那女人指的小路,小分队紧随其后一溜烟地跑了。快腿酒鬼的女人听到这个自称为舒昂党的人骂出极少天主教徒气味的粗话,脸上顿时变了色。她望望这伙戴腿套穿羊皮袄的年轻的富热尔人,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搂过她的孩子说道:“愿奥莱的圣女和大慈大悲的圣拉布尔可怜我们!我看他们不是自己人,他们的鞋子上没有钉子。快从下面这条路跑去告诉你爹,弄不好他会掉脑袋的。”那孩子象一头鹿似地越过金雀花和荆豆丛,消失了。

蓝军和舒昂党在快腿酒鬼那间破星四周迷宫般的小路上相互追逐,可是德·韦纳伊小姐却既没有碰到一个蓝军,也没有碰到一个舒昂党。待她望见那破败的房子半坍的烟囱里冒出淡蓝色烟柱,她的心便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跳得极快,轰响着,竟象有一股股潮水向颈部涌去。她收住脚步,用手扶着一根树枝,默默地注视着这股炊烟,无论对年轻首领的朋友还是对他的敌人,这股炊烟都好比是信号。她从来不曾象现在这样激动得快要瘫倒了。“呀!我太爱他了。”她自言自语道,似乎带着几分绝望,“今天我可能会把握不住自己……”突然,她向茅屋冲去,跨越最后一段路程,跑进院子里。院里的泥淖冻得结结实实。那只大狗依旧咆哮着向她扑过来,不过快腿酒鬼一声吆喝,它立刻摇摇尾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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