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杜·维萨尔骑士——更多的人知道的是他的父姓里福埃尔——在天主教军队的将军面前沉默不语。

“先生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年轻的首领察看着所有人的面孔。

“侯爵先生,是这么回事。”一位赫赫有名的走私贩说。他就象一个老百姓站在大老爷跟前,起先囿于对贵人先入为主的看法,不免手足无措,但是一旦他跨越了横在他与老爷之间的鸿沟,他就觉得全然没有束缚了,因为他认为老爷与他是一回事。他说道:“是这样,您来得正合适。我不会说漂亮话,所以我的话开门见山。上次战争里我手下有五百人。打从这次重新起事,我又招集了一千个象我这样的硬汉子为国王拼命。七年来我为我们的事业出生入死,我并不是要怪您什么,可是有一份辛苦就得有一份报酬。眼下作为开始,我希望人家能叫我德·科特罗先生,我希望能承认我的上校军衔,如若不然,我就要和第一执政谈判,向他投降。您瞧,侯爵先生,我和我的人有一个叫人讨厌透顶的债主,一个必须时时满足他的债主!”他一边拍拍肚皮,一边补上一句:“就是它!”

“拉提琴的都来了吗?”侯爵却用一种嘲讽的口吻转过脸去问杜·加夫人。

但是,这位强盗已经鲁莽地谈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而且所有这些精于算计、野心勃勃的人对于能从国王那里指望什么心怀悬念已经为时太长了,所以尽管年轻首领表现出不屑一听的傲慢神气,他却不能让谈话就此结束。年轻气盛的杜·维萨尔骑士立刻挡在蒙托朗面前,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侯爵先生,您要仔细。”他对蒙托朗说,“这些人都有权利得到您所代表的那个人的感谢,而您却太怠慢他们了。圣上授与您全权来考察我们的成绩,这我们知道,而我们的成绩不论在今世还是在来世都应获得奖赏,因为每时每刻断头台都高耸在那里等着我们。至于我,我知道,少将的头衔……”

“您是说上校……”

“不,侯爵先生,夏雷特已经任命我为上校了。我说的这个军衔对我而言是无可争议的,所以现在我不是在为我自己申诉,而是在为我部队里那些大无畏的弟兄们申诉,他们的功绩不容抹煞。今天,只要有您的签名和您的许诺,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他低声说,“而且我承认略有表示他们就能心满意足。”然后他又抬高声音说:“但是,当太阳在凡尔赛宫上重新升起,王朝沐浴着阳光,每日载歌载舞的时候,那些在法国的土地上支持国王夺回法兰西的忠勇将士们,他们是不是能够很容易地荣耀门楣,赡养孤寡,收回被无理充公的财产呢?我很怀疑。所以,侯爵先生,现在来确认一下大家建立的功业对将来并非是毫无用处的。我绝对不会怀疑国王,但是我很怀疑那些贪得无厌的大臣和廷臣,他们喋喋不休地向国王侈谈什么关心公众利益,什么法国的荣誉,什么王权的利益,如此等等,一大堆废话。这样,将来人家就会嘲笑一位忠诚的旺代党或者一位勇敢的舒昂党,因为他老了,因为他曾经为崇高的事业而挥舞的长剑如今在他因为伤痛而日见消瘦的腿边磕磕碰碰……您认为我说的不对吗?”

“您讲得精彩极了,杜·维萨尔先生,可惜稍微早了点。”

侯爵回答。

“侯爵,您听我说。”德·博旺伯爵低声对他说,“老实说,里福埃尔讲得确实很好。您可以随时和国王谈话,而我们呢,我们见一次圣上要隔很长时间。我同您讲实话,假如您不以贵族的名义担保让我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获得法国河道森林总监的职位,要我拿我的脑袋去冒险那是见了鬼。为国王夺回诺曼底,这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我希望获得大荣誉勋章。不过,”他红着脸补充说,“我们还有时间来考虑这件事。上帝不会让我学这些穷鬼的样子来给您找麻烦的。您只要在国王面前提起我,那就全妥了。”

每一个头领都想出了办法,用比较巧妙的方式向侯爵宣布他希望自己的功绩能加倍得到报偿。这一位很谦虚地要求当布列塔尼省长,那一位要求赐封男爵;这一位要军衔,那一位要指挥权;而所有的人都要求得到年金。

“怎么,男爵,”侯爵问杜·恺尼克先生,“您什么也不要?”

“说实话,侯爵,诸位先生留给我的只有法兰西的王位了,不过我想我也能够将就……”

“喂,先生们!”居丹神甫用雷鸣般的声音喝道,“如果你们都那么迫不及待,那么你们就会在大功即将告成之际毁掉一切的,那时国王岂不只好向革命党人让步?请诸位三思。”

“向雅各宾党人让步?”走私贩嚷道,“吓!只要国王放手让我干,我保证用我这一千人去绞死这帮雅各宾党,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们解决掉。”

“德①·科特罗先生,”侯爵说,“我看见几位应邀前来的客人进来了。我们大家应该争先恐后地上去向他们表示热情和关怀,让他们下决心与我们神圣的事业合作。您明白现在不是考虑您的请求的时候,尽管这些请求是合理的。”

①强调一个“德”字,表示不无嘲讽地姑且承认他已取得贵族身分。

侯爵一边说,一边向门口走,他大概看见了邻近地区的几位贵族,准备去迎接,但是大胆的走私贩却横挡在路上,脸上带着恭顺卑谦的表情。

“不,不,侯爵先生,请您原谅;不过一七九三年时雅各宾党已经再清楚不过地告诉我们,动手收割的人反而吃不上麦饼。请在这张纸上签名,我明天就给您送一千五百汉子来;否则,我就同第一执政谈判。”

侯爵昂然地环顾四周,他看到围观的人看见这个老保王党大胆的举动和坚定的神情无不欣然而有喜色。只有一个人向隅独处,似乎同这边的事情毫不沾边,只顾专心地往白陶烟斗里填烟草。他对那些慷慨陈词的人流露出鄙夷的表情,自己保持着谦逊的态度,当他的眼睛与侯爵相遇时放出同情的目光,这使侯爵不免仔细打量起这位高尚的部下,他认出来这是布里戈少校。首领大步向布里戈走去。

“你呢,”首领对他说,“你要什么?”

“哦!侯爵先生,只要王上能回来,我就满足了。”

“那你个人呢?”

“啊!我……大人您取笑了。”

侯爵握住布列塔尼人长满茧子的手,杜·加夫人这时正走上前来,侯爵便对她说:“夫人,我可能会还没有向王上如实地报告布列塔尼天主教军队的情况就在战斗中倒下。如果您能看到圣上复位,请莫忘记这位勇士和杜·恺尼克男爵,他们比那边所有的人加在一起都更加富于献身精神。”

他指了指那些头领,他们正有些不耐烦地等待侯爵满足他们的要求。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打开的文件,那无疑是上次战争中王党将领为他们记功的证明。每个人都在小声嘀咕。其中居丹神甫、德·博旺伯爵和杜·恺尼克男爵正商量如何帮助侯爵把这些奢望挡回去,因为他们发现年轻的首领正处于一种十分尴尬的境地中。

忽然,侯爵将他闪烁着讥讽之光的蓝眼睛朝全场的人扫过去,用清亮的声音说道:“先生们,我不知道圣上赏赐给我的权力是否允许我满足诸位的要求。圣上也许没有料想到诸位竟会这样热情,这样忠诚。我请诸位自己来判断一下我的职分,这样我或许便能够尽力而为了。”

他走出去,随即又快步返回,手里拿着一封打开的信,信上有玉玺印和国王的签字。

“这就是命令你们服从我的诏书。”他说,“诏书授权我代表国王管辖布列塔尼、诺曼底、曼恩、安茹等省,对王师中功勋卓着的军官予以酬劳。”

所有的人立刻面露喜色,活跃起来。舒昂党人们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在侯爵身旁站成一圈,眼睛全都盯住了国王的签名。年轻的首领此时正站在壁炉前,他扬手把诏书扔进火里,转眼间那诏书便化作了灰烬。

年轻人大声说道:“我只指挥一种人,他们把国王看作国王,而不是有利可图的猎物。先生们,凡有要离开我的,悉听尊便……”

杜·加夫人、居丹神甫、布里戈少校、杜·维萨尔骑士、杜·恺尼克男爵、德·博旺伯爵情绪激昂,齐声高呼:“国王万岁!”其他的首领们起先还犹豫着,没有立即响应,但是他们很快就被侯爵高尚的举动感染了,纷纷请侯爵忘掉刚才的事,向他保证,虽然诏书没了,他也永远是他们的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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