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意为“妓女”,为了照顾到下文杜·加夫人的话,直译如是。

“但是很不幸,小姐却是来寻找杀人的快乐。”杜·加夫人的表情得意而狰狞,表示玩笑话该停止了。

“夫人,假如是这样,您怎么还活着呢?”玛丽整理好凌乱的衣服,重新振作起来。

这句辛辣的话一针见血,全场的人听了,都对这个受了欺侮仍旧这样傲岸不屈的女人生出了敬意,大家默然无语。杜·加夫人看见首领们的嘴角一个个都浮起了嘲讽的微笑,恼羞成怒,于是指着德·韦纳伊小姐说:“面包贼,把她带下去。这是我的战利品,我给你了,拿她怎么办,全随你的便。”她没有看见进来的侯爵和上尉。

全场的人听见这女人说随你的便,都打了一个寒噤,因为土行者和面包贼丑陋的面孔正出现在侯爵身后,德·韦纳伊小姐将要受到怎样骇人听闻的折磨,一见这两个人便都明白了。

弗朗西娜两只手叉在一起,眼睛里滚动着泪花,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仿佛遭了雷击。德·韦纳伊小姐在这危险的时刻反倒恢复了精神的力量,她用轻蔑的眼光向全场扫视了一下,夺过杜·加夫人手里的信,脑袋高高昂起,双眼是干的,却闪出电火般的光芒。她飞步抢到门口,麦尔勒的佩剑就放在那里。在门口,她迎面撞上了侯爵,他站着不动,冷冰冰的,有如一尊石像。脸面上的全部线条都死死地板着,看不出一丝一毫对她的怜悯。她的心被刺痛了,生活变得面目可憎。这男人曾对她那样一往情深,可是,那些羞辱她的玩笑他竟然听了进去,他目睹她横受欺侮,一个女人为爱情珍藏的冰肌玉肤暴霸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他竟然无动于衷!对蒙托朗蔑视的感情,她或许可以原谅,可是落入这种羞辱的境地,却偏偏叫他看见了,这使她气恼不已。她朝蒙托朗愣愣地看了一眼,眼光里充满仇恨,感觉到胸中产生了可怕的复仇欲望。她看见死亡就在身后,为自己的软弱无能气得几乎要窒息过去。脑子里象旋风一般卷起疯狂的念头,周身的血液象开了锅,使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火海。于是,她抓起剑,并不是自己寻死,而是挥剑向侯爵猛刺,深深地插进去,一直插到剑柄。但是,剑身滑进了腰臂之间的空隙。勒·加尔掐住玛丽的手腕,由面包贼帮着把她拖出大厅。面包贼是在这疯狂的女人挥剑要杀侯爵的时候扑过来的。弗朗西娜目睹此情此景,发出了尖厉的喊叫。“皮埃尔!皮埃尔!皮埃尔!”她拼命地喊,凄楚的声音令人肝肠俱裂。一边喊,一边跟着她的女主人往外走。

在场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侯爵并不理会,自顾走出去,关上了大厅的门。当他走到台阶上的时候,他还抓着这女人的手腕,抽筋似地死死握住不放。面包贼的手狠劲地攥住她的胳膊,骨头都要折断了,但是,她却只感觉到年轻首领那只滚热的手,她朝他冷冷地望了一眼。

“先生,您把我捏疼了!”

侯爵并不答话,只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情人。

“您莫非有什么事要学那女人卑鄙地进行报复?”她说。她一眼看见了麦秸上横七竖八的尸首,身上发抖,口里叫道:

“一个贵族的誓言!哈!哈哈!”她笑得叫人毛骨悚然,笑声停了,又说:“美好的一天!”

“是的,很美好,”他重复道,“但是,没有明天了。”

他朝德·韦纳伊小姐久久地望了最后一眼,他实在难以舍弃这个迷人的女人,然后,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这两颗高傲的心谁也不愿意屈服。侯爵也许希望看到一滴眼泪,然而姑娘的双眼却是干的,露出高傲的神情。他猛地掉转身,把可怜的姑娘留给了面包贼。

“侯爵,天主有眼,我会求他也给您安排下没有明天的美好日子!”

这样美丽的一件猎物丢给面包贼,弄得他简直手足无措,他过来拉姑娘走,手脚很轻,带着几分尊敬,也带着几分嘲讽。侯爵叹了一口气,走回大厅,带到宾客眼前的那张脸俨然就是死不瞑目的僵尸。

麦尔勒上尉回到大厅,这叫这场悲剧的演员们大惑不解,因此,一屋子人都用惊异的眼光望着他,同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弄清是怎么回事情。麦尔勒看出舒昂党人很惊讶,他保持着自己的个性,忧郁地笑了笑,对他们说:“先生们,对于一个就要走完人生道路的人,我相信诸位总不至于连一杯酒也不让他喝吧。”

话说出口,显示出法国人特有的鲁直,想必很合旺代党首领们的口味,全场不由地一片肃静,正在这时,蒙托朗走进来,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叫宾客们见了心里直冒凉气。

“诸位马上就能看到,”上尉说,“死人能给活人添精神。”

“咳!”侯爵象刚醒过来似地不由自主地挥挥手,“你在这儿哩,亲爱的军事法庭!”

他递过来一瓶格拉夫酒,好象准备给上尉斟上一盅。

“多谢了:侯爵公民!您看,我会忘记一切烦恼的。”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杜·加夫人微笑着对宾客们说:

“算了吧,不一定留他吃点心了。”

“夫人,您的报复真狠毒。”上尉说,“您忘记我的朋友已经遭了毒手,他在等着我,我是从来不失约的。”

“上尉,”侯爵把自己的一只手套扔给他,“您自由了!拿着,这就是通行证。国王的猎手们知道,打猎不能把猎物打光。”

“那我就活下去!”上尉回答,“不过,您是做了错事,咱们丑话说在头里,我会缠住您同您斗,对您毫不留情。您大概也算得一个好手,可是您抵不上吉拉尔。话又说回来,您的脑袋尽管怎么也不能抵偿他的脑袋,我也还是要您的脑袋,而且我一定能到手。”

“他自己太性急。”侯爵说。

“咱们后会有期!我可以和杀我的刽子手交杯换盏,却不能和杀我朋友的人共聚一堂。”上尉说罢便扬长而去,宾客们被搞得莫名其妙。

“怎么样,先生们,对领导共和国的这些小官吏、医生和律师,诸位有何感想?”勒·加尔冷冷地问。

“侯爵,天主他妈在上,”博旺伯爵回答,“不管怎么说,这帮家伙太缺乏教养,刚才这位照我看,对我们太放肆了。”

上尉说走就走,心里自有他的打算。德·韦纳伊小姐遭到这般戏弄和侮辱,此时此刻也许已经遭了难,刚才这一幕,她竟焕发出令他难以忘怀的光彩,因而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想:“就算她是妓女吧,也不是一般的妓女,我非娶她为妻不可……”把她从这帮野蛮人手里救下来,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自己刚刚死里逃生,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从今往后要把德·韦纳伊小姐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然而很不幸,当他走到台阶上,发现院子竟是空荡荡的。他朝四下里张望,听听附近是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花园里传来舒昂党人一边喝酒一边瓜分赃物时那喧闹的笑声。他不顾危险,绕过士兵们被打死在屋前的那座阴森的左侧厦。

在前面的一个角落里,三五成群聚集着一伙人,借着几支微弱的烛光,他看出正是那帮王室猎手。可是,面包贼也好,土行者也好,还有那年轻姑娘,都不在那里;正在这时,他感到有人从后面轻轻扯他的军服,回头一看,只见弗朗西娜跪在地上。

“她在什么地方?”他问。

“不知道,皮埃尔把我赶到这里,叫我不要动。”

“他们打哪儿走的?”“那边。”她指了指那条堤道。

这时,上尉和弗朗西娜都发觉在那边的水面上有月光映出的几个黑影,一个女人的影子虽然很模糊,却依稀可辨,他俩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哎呀!是她。”布列塔尼姑娘说。

德·韦纳伊小姐似乎是站在那里,垂着脑袋,旁边还有几个身影,从动作上看好象在争论着什么。

“他们有好几个,”上尉大声说,“这也一样。咱们上去!”

“您去白白送死啊。”弗朗西娜说。

“我今天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他笑嘻嘻地说。

两个人朝幽暗的大门走去,那几个人就在大门后面。走到半路,弗朗西娜停下来。

“不行,我不能往前走了!”她轻轻地说,“皮埃尔不准我掺和进去;我了解他,我们会把事情全弄糟的。军官先生,您想干什么随您的便,不过,您得离我远一点。万一叫皮埃尔看见您在我身边,他会杀了您的。”

正说着,面包贼从大门后转出来,嘴里吆喝着待在马厩里的车夫,他一眼瞧见了上尉,抓起枪来指着他,咋咋唬唬地喊:“奥莱的圣安娜!怪不得昂特兰的神甫说蓝军和魔鬼订了约。别着急,咱们走着瞧,我会叫你还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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