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富热尔的国民自卫军!”居丹欢呼,“瓦尼埃一定碰到他们了。”

欢呼声传进舒昂党人年轻的首领和那位凶神恶煞似的副官的耳朵,保王党徒已经向后蜷缩,但立刻就被土行者一声野兽般的吼叫制止住。年轻的首领低声下达了两三道命令,土行者用下布列塔尼语①传给众舒昂党徒,于是他们开始井然有序地撤退,不要说共和军的士兵,就连指挥官见了都暗暗称奇。命令传下来,一批身强力壮的舒昂党立刻一字儿排开,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同时,其余的舒昂党和伤员便退下去,往枪里上弹药。忽然,就像土行者刚才已经演示的那样,伤员们一个个敏捷地攀上路右边的高地,有半数舒昂党跟在后面,他们上山如履平地,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山头,只露出一颗颗结实的脑瓜。他们在山头利用树木做掩体,把枪口瞄准战场上剩下的蓝军。蓝军按照指挥官不断重复的命令,也迅速排成横队,在路上摆下与舒昂党的长蛇阵对抗的阵势。舒昂党的长蛇阵缓缓后撤,且战且退,朝向同伴的火力掩护圈迂回。待撤到路旁的大沟边,便轮到他们爬坡了。坡很高,上面由舒昂党控制着,他们奋力攀登,要和自己人汇合。共和军的子弹准确地射过来,把他们纷纷打落到沟里。沟上边的舒昂党以子弹回报,杀伤的准确性不爽分毫。这时,富热尔的国民自卫军飞奔而至,赶到交战地点。他们刚到,战斗就平息了。国民自卫军和三、五个打红了眼的士兵翻过沟坎,正要冲进树林,只听得指挥官炸雷似的嗓子向他们嚷道:“你们想找死啊!”

①实际上富热尔地区的布列塔尼人并不讲下布列塔尼语,这是作者的疏误。——原编者注。

于是,国民自卫军和这几个士兵转回来,和共和军的部队汇合一处。这一仗,部队损失不可谓不重。所有的旧军帽都挑到刺刀尖上,所有的枪齐刷刷高高举起,士兵们异口同声,高呼两遍:“共和国万岁!”就连伤员也倚着路旁的土坎,和大家一起纵情地欢呼。于洛按住吉拉尔的手说:“怎么样!这就是我们的好汉!”

麦尔勒负责把尸体掩埋在路旁的洼地里,其他的士兵运送伤员。向附近村庄征用了大车和马匹,士兵们迅速把痛苦呻吟的同伴抬上车,下面垫着死人的衣服。富热尔的国民自卫军在出发前交给于洛一个伤势严重的舒昂党,这是在舒昂党人逃走的那面大坡底下抓住的。当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失了气力,栽到坡下。

“谢谢你们的支援,公民们。”指挥官说,“他妈的,你们不来,我们可要吃苦头了。你们自己也要当心。战争已经开始了。好汉们,再见吧。”说完,他转向舒昂党的俘虏问道:

“你们的将军叫什么?”

“勒·加尔。”

“你说谁?土行者吗?”

“不,勒·加尔。”

“这勒·加尔是从哪儿来的?”

这位王室猎手恶狠狠的面孔因为疼痛失掉了生气,他听了指挥官最后一个问题,默然无语,旋又取下念珠背诵起经文来。

“勒·加尔就是那个戴黑领结的年轻贵族吧?是暴君和暴君的同伙皮特和科布尔①派他来的。”

①科布尔(1737—1815),奥地利陆军元帅。

舒昂党人哪里知道这许多,听到这话,他执拗地扬起头:“是上帝和国王派来的!”他口气很凶狠,使尽了全身气力。司令官看他已经气息奄奄,神情又透露出一种愚昧的狂热,觉得很难再问下去,便紧蹙眉头,把脸转向一旁。有两个士兵,他们和被土行者用鞭子狠命抽倒在路旁因而丢了性命的士兵平日里很要好,他们向后退了几步,举枪对准被俘虏的舒昂党徒。那俘虏朝着枪口,眼皮都不垂,直勾勾地瞪着。他们几乎是抵着俘虏开了枪。俘虏倒下了。当士兵们走拢来要剥他的衣物时,他居然还能高声喊道:“国王万岁!”

“对,对,狗东西,”开心钥匙说,“到你的好圣母那儿吃荞麦饼去吧。我们以为这小子已经玩完了,他还在我们鼻子底下喊暴君万岁!”

“指挥官来看。”飞毛腿说,“这是强盗的证件。”

“得啦,看什么?”开心钥匙说,“看仁慈上帝的这个小卒子肚子上有点花纹?”

于洛与几个士兵聚拢来,舒昂党徒已经被剥得赤条条,只见他胸口上有一个浅蓝色的刺花,图案是一颗冒着火苗的心。

这是圣心会会友的标志。于洛在图案下认出几个字:玛丽·朗布勒坎,这大约便是此人的姓名了。

“你看清楚了,开心钥匙,”飞毛腿说,“你小子再过一千年也猜不出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教皇的制服,我干吗要认识!”开心钥匙不甘示弱。

“你这穷当兵的,一辈子也开不了窍!”飞毛腿说,“看不出来吗,人家给他许了愿,能够死而复生,在肚皮上画画为的就是好认明自己的正身。”

虽然是俏皮话,却有一定的根据,连于洛也忍不住同士兵们一起哈哈大笑。这时候,麦尔勒已经掩埋完尸体,伤员也已经由伙伴们凑合着安置在两辆大车上。士兵们排成两列纵队,夹着临时救护车,顺着北坡向山下行进。北坡朝向曼恩地区,从坡上可以望见优美的、与库埃斯农河谷争奇斗胜的佩勒里纳河谷。于洛跟在士兵的后面,缓缓而行,身旁走着他的两个朋友,麦尔勒和吉拉尔。他默祝他的部队能平安抵达埃尔内,到了那里伤员大概就能得到治疗。当时,法兰西国土上大事件层出不穷,刚才这一仗当然不见经传,一般就用打仗的地点称呼它。然而在西部地区,还是有人注意到它。这地方的老百姓留心的是舒昂党的第二次进攻,他们发现,重新开战的舒昂党已经改变了策略。在过去,他们是不会向这样强大的部队进攻的。照于洛的猜测,他看见的那个年轻王党就是勒·加尔,王室新近派回法国的将军,依王党首领的惯例,他的爵位和姓氏秘而不宣,用一个所谓的战斗名作别号。刚才这一仗于洛勉强取胜,但是,面临这样的形势,他的心情并不比怀疑敌人有埋伏的那会儿轻松。他几次回过头去,眺望身后的佩勒里纳山峦,国民自卫军的鼓声呜呜咽咽,从山后断断续续地传来。此刻,蓝军正往佩勒里纳河谷行进,他们则正从山上下到库埃斯农河谷去。

“你们谁能猜到舒昂党这次袭击的动机?”于洛突然向两个朋友提出问题,“对他们来说,打仗就好比做买卖,我看不出来,这一仗他们有什么赚头。他们少说也死了一百多,我们呢,”他鼓起右腮,挤挤眼睛,表示微笑,又说,“死了不到六十人。妈的!这搞的什么名堂。这些家伙同我们交手真是多余,让我们平安通过不就完了,打伤我们的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他忧伤地指了指两辆大车上的伤员,又说,“八成是来向我们问好的吧。”

“不过,指挥官,他们抢走了我们一百五十个乡巴佬。”麦尔勒说。

“他们不来打,那些壮丁也会象蛤蟆似地跳进老林子跑走的,我们也不会钻进林子去抓,何况我们已经挨过一排枪子。”

于洛反驳说。“不对,不对,”他又说,“这里面一定有点什么。”

他又把脸转向佩勒里纳山。

“快看,”他叫起来,“看见没有?”

三个军官与那个倒楣的山峦已经相距很远了,不过他们的眼力都久经磨炼,不费劲便认出了土行者和几个舒昂党,他们又占据了山头。

“加快步伐!”于洛冲队伍喊,“拉开步子,把马赶快点。这些畜生的蹄子都僵啦?该不是皮特、科布尔一伙的吧?”

他的几句话使这支小部队加快了速度。

“老朋友,我觉得难以解答的那个神秘的谜,”于洛对两个军官说,“上帝保佑,千万别在埃尔内用枪声来揭底。我真害怕听到通往马延的路也被国王的人截断的消息。”

战争的全局如何,想到这个问题,于洛的毛发就直竖起来。不过,对于于洛看见的站在佩勒里纳山顶的那些人来说,这同样是个叫人发愁的问题。富热尔国民自卫军的鼓声刚刚消失,土行者发现蓝军已经下到山脚,他立刻得意地学了几声猫头鹰叫,舒昂党又纷纷返回到山顶,不过人显得稀拉了。

有一部分人一定在佩勒里纳村里安置伤员,村庄在山的那边,临着库埃斯农河谷。两三个王室猎手的小头目来到土行者身旁。离他们几步远,那个年轻贵族坐在一块青石上,看样子他此时思绪万千。他的计划受挫,这使他万分焦虑。土行者把手掌举到额前,遮挡住刺目的阳光。他脸色阴沉,凝视着横贯佩勒里纳河谷的大路,共和军正从那里走过。他那双乌黑敏锐的眼睛使劲向山谷的尽头望过去,想看清那边山坡上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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