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圣贝尔纳山是瑞士与意大利之间的阿尔卑斯山的一个山口,一八〇〇年拿破仑从法国越过这山口直捣意大利,击败奥国军队。

“可是我觉得,”王妃微笑着说,“从这方面说来,你今天的地位也很不错嘛……”

大家听了这句话都很有礼貌地笑起来,德·玛赛也禁不住微笑了。两位大使似乎有点等得不耐烦,德·玛赛却来了一阵呛咳,大家只好静静地等待。

“一八〇〇年六月的一个夜晚,”首相说了,“大约清晨三点钟,正是晨曦使烛光显得暗淡的时刻,有两个人,在当时巴克路外交部大厦的客厅里玩够了纸牌,或者他们玩牌只是为的招待别人,现在他们玩够了,他们走进了一间内室。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已经死去,另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两个人在他们各自所属的一类人中,都是出类拔萃的。两个人都当过教士,后来都叛了教,娶了亲。一个只当过修士,另一个当过主教。第一个人名叫富歇,第二个人的名字我不告诉你们了①,他们俩当时都是法兰西公民,不过都是颇不简单的公民。当时还留在客厅里的人,看见他们走进内室,都显得有点好奇。第三个人跟着他们也走进去。这个人的名字叫西埃耶斯②,他自认为比头两个人能干得多,而你们都知道他在大革命前也是教会中人。那个行走困难的人③当时是外交部长,富歇是公安部长,西埃耶斯已经辞掉执政官的职位。另外有一个矮子,表情冷酷而严肃,也离开了他的座位,他高声说:——‘我害怕三个教士联合起来。’这是亲耳听见他说这句话的人告诉我的。这个矮子就是国防部长卡尔诺。他说的这句话并没有打动当时还在客厅里玩牌的两个执政官——康巴塞雷斯和勒布伦。这两个执政官当时完全受制于他们的部长,部长们比他们权势大得多。所有这些政治家现在差不多都已经去世了,我们不怕得罪他们,他们已经是历史人物,而那天晚上的历史是可怕的。我现在把这段历史告诉你们,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路易十八没有把它告诉可怜的五天鹅夫人,而对现政府来说,让她知道这段历史已经没有关系了。

①指塔莱朗,以前当过主教,这时当外交大臣。

②西埃耶斯(1748—1836),原来是教士,后来成为政治家,与拿破仑及迪科合为执政府时期的三执政。

③塔莱朗是瘸腿。

“这四个人坐了下来。那个瘸子大概在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之先就把门关上了,据说,他还上了门闩。只有那些有教养的人才会注意到这些小事情。三个教士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就象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只有卡尔诺脸色红润。因此头一位说话的就是这位军人。——‘要谈什么问题?’——‘法国的问题,’亲王大概回答了一句,这位亲王使我十分钦佩,他是当代最杰出的人之一。——‘共和国的问题,’富歇肯定说了这么一句。而西埃耶斯大概是说:‘政权的问题。’”

德·玛赛的声音、眼神、手势,把三个人模仿得惟妙惟肖,使人不得不佩服。所有在场的人都互相交换了一下眼光。

“三个教士彼此十分了解,”德·玛赛继续说,“卡尔诺大概用相当庄重的神气望着他的同僚和前执政官。我相信他内心一定感到很震惊。——‘你相信他会打胜仗吗?’西埃耶斯问他。——‘对波拿巴而言,一切都是可能的,’国防部长回答,‘他已经幸运地越过了阿尔卑斯山。’——‘目前这时刻,’那个外交家一字一顿地说,‘他正在孤注一掷。’——‘干脆说吧,’富歇说,‘如果第一执政打败了,我们怎么办?还能重建一支军队吗?我们还要继续当他的卑躬屈膝的奴仆吗?’——‘共和国现在已经不复存在,’西埃耶斯提醒大家说,‘他是任期十年的执政官。’——‘他的权力已经超过克伦威尔①,’当过主教的那人加上一句,‘而且他没有投票赞成处死国王。’——‘我们有一个主子,’富歇说,‘如果他打了败仗,我们是还留着他呢,还是恢复纯粹的共和国?’——‘法国,’卡尔诺用教训的口吻说,‘只有恢复国民公会时代的活力,才能抵挡得住他。’——‘我同意卡尔诺的意见,’西埃耶斯说,‘如果波拿巴打了败仗回来,我们就应该将他干掉;他七个月来对我们说的一套太过分了!’——‘他的手里有军队,’卡尔诺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手里会有人民!’富歇大声说。——‘你太急躁了,先生!’那位大贵人用他至今还保持着的男低音说,这声音使前教士富歇沉思起来。——‘坦率地说吧,’突然出现了第五个人,他是以前的国民公会议员马兰,他说,‘如果波拿巴战胜了,我们就崇拜他;如果他打败了,我们就将他埋葬!’——‘原来你也在这儿,马兰,’大厦的主人不动声色地说;‘你也来入伙吧。’他作了手势请马兰坐下。马兰以一个藉藉无名的国民公会议员之所以有今天,之所以能象我们刚才看到的样子,就多亏他遇到了这个机会。马兰是守口如瓶的,两个部长又忠实地支持他,再说,他也是这桩阴谋的中心人物和灵魂。——‘波拿巴还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呢!’卡尔诺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信心,‘他最近的成就已超过了汉尼拔②。’——‘如果他遇到不幸,我们这里就是一个现成的督政府,’西埃耶斯十分巧妙地指出他们一共是五个人。——‘还有,’外交部长说,‘我们全都有利害关系要支持法国大革命:我们三个人叛过教,卡尔诺投过票赞成处死国王,至于你,’他转过来对马兰说,‘你拥有流亡贵族的财产。’——‘我们都有共同的利益,’西埃耶斯断然说,‘我们的利益同祖国的利益是一致的。’——‘这是很少有的事,’外交家微笑着说。——‘我们必须行动起来,’富歇说;‘仗已经打起来了,梅拉斯③的兵力超过波拿巴。热那亚已经投降,马赛纳④犯了错误,他不应从海路往昂蒂布⑤走,这样一来他就不一定能同波拿巴会师,波拿巴只好光靠自己的力量了。’——‘谁告诉你这消息的?’卡尔诺问。——‘消息非常可靠,’富歇回答。‘你将在交易所开市时得到这消息。’”

①克伦威尔(1599—1658),英国政治家兼军人,他处死英王查理一世,宣布共和,自己担任独裁者。

②汉尼拔(又译阿尼巴尔,公元前247—183),迦太基名将,也曾越过阿尔卑斯山,不过不是在最高峰处越过。

③梅拉斯(1730—1806),奥地利将军,在马朗戈战役中败于拿破仑。

④马赛纳(1756—1817),法国将军,在意大利守卫热那亚以等待拿破仑率领法军越过阿尔卑斯山。

⑤昂蒂布是意大利海港。

德·玛赛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微笑着说:

“这几个人谈话很直率,不讲客套。——富歇继续说,‘我们不能等待战败的消息到来以后,再着手组织俱乐部,鼓动人们的爱国热情和更换宪法。我们自己的雾月十八日要早就准备好。’——‘让公安部长去准备这一切,’外交官说,‘我们来提防吕西安①吧!’(吕西安·波拿巴当时是内务部长)——‘我可以逮捕他,’富歇说。——‘先生们,’西埃耶斯喊道,‘我们的督政府不能再处在无政府的混乱状态。我们要组织一个极权政府,要有一个上议院,议员是终身职,还要有一个选举产生的下议院,我们将把这个下议院掌握在我们手里,因为我们必须接受过去犯错误的教训。’——‘如果实行这样的制度,我就有太平日子过了,’前主教说。——‘给我找一个可靠的人,使我能通过他同莫罗通信,因为德国军队要成为我们唯一的靠山了!’卡尔诺喊道,他陷入了深沉的默想。”

①指拿破仑的弟弟吕西安·波拿巴。

德·玛赛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实际上,这些人做得对,先生们!他们在这场危机中都很伟大,我也会象他们那样做的。”

德·玛赛把他的故事接着说下去:

“西埃耶斯用严肃而庄重的口吻喊了一声:——‘先生们!’大家全都明白这个‘先生们’的含义,所有的眼光里都表达出同一个信心,同样的诺言,就是如果波拿巴打了胜仗归来的话,他们全都严守秘密,团结一致。——‘我们都知道我们要干的是什么事,’富歇又加上一句。西埃耶斯把门闩轻轻地拉开,因为他的教士耳朵特别尖。果然吕西安走了进来。——‘好消息,先生们!一个信使带来了第一执政给波拿巴夫人的一封信,说他一开头就在蒙特贝洛打了一个胜仗,’三位部长立刻面面相觑。——‘这是不是一场全面的大战?’卡尔诺问。——‘不,仅仅是一个战役,在这场战役里拉纳立了大功。战斗非常激烈。他手下一万人,可是有一万八千人向他进攻,幸亏派去一师援兵才把他救了。奥特已经逃走。梅拉斯的战线实除上已被切断。’——‘这次战斗是什么时候打响的?’卡尔诺问。——‘八号,’吕西安说。——‘我们今天是十三号,’博学多能的国防部长①说,‘那么,从一切迹象看来,法兰西的命运就在我们谈话的当儿决定了。’(实际上,马朗戈战役的确在六月十四日凌晨开始)。——‘四天长得要命的等待!’吕西安说。——‘要命?’外交部长冷冷地用疑问的口气重复一句。——‘四天,’富歇说。一个在场亲眼目睹的证人向我证实,另外两个执政官等到这六个人回到客厅以后,才获悉这些细节。当时是清晨四点钟。富歇头一个走了。他具有邪恶的、深不可测的特殊天才,不大为人所知,可是他的天才肯定同腓力二世②、提比略③、波基亚④的天才相差无几,这就是他干的恶毒、阴暗的勾当。他在瓦勒克朗事件中的所作所为,完全象一个老练的军事家,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一个有远见的行政官员。他是拿破仑有过的唯一的部长。你们知道那时候他曾经使拿破仑害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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