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诉人回驳说,被告们在上午进行监禁上议员的准备工作,他们就有利害关系要加以隐瞒。到这时候所有的人都看清楚辩护律师的灵巧。法官、陪审员和听众不久就明白,这场官司的胜负,还要经过激烈的搏斗。博尔丹和德·格朗维尔先生似乎各种情况都预见到了。

要证明无罪就得把当天的行动合情合理地交待清楚。因此辩护人的责任是要用颇象真实的故事,来对抗公诉人的不象是真实的故事。在辩护人的眼中看来,当事人既然无罪,公诉人所说的就是虚构的故事。对四个贵族的公开审讯充分澄清了事实,对他们是有利的。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对米许的审讯情况比较严重,这时候格斗开始了。每个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德·格朗维尔先生宁愿为一个下人辩护,而不为主人辩护。

米许承认他恐吓过马里翁,可是他否认曾对马里翁使用暴力。至于伏击马兰一事,他说他只不过在猎场里蹓跶;上议员和格勒万先生可能看见他的枪口就感到害怕,以为他把枪口对准他们,事实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指出:在黄昏时分一个没有狩猎习惯的人可能以为枪口在对准自己,其实那支枪正躺在主人的肩膀上休息。至于他被捕时衣服的状况,他辩解说那是因为他回家的时候在壕沟豁口处跌了一跤。

“天黑了,我看不清楚,”他说,“在从低洼道路往上爬的时候,我扶着石头用劲,石头在我脚下滚,我也跟石头滚到一块了。”

至于戈塔尔拿给他的灰泥,他在每次审问时都这样回答,这次也这样回答:那是用来固定低洼道路栅栏上头的一根柱子的。公诉人和庭长叫他解释:他怎么能同时在古堡的豁口上,又在低洼道路的上头固定栅栏的一根柱子,尤其是治安法官、宪兵们和村警都宣称听见他是从下面上来的?米许回答说:奥特塞尔先生骂过他,这件小事也没有办好,要他赶快修理,否则村里人从这里进出要惹起麻烦,因此他就去告诉奥特塞尔先生说已经修好了。奥特塞尔先生的确叫人在低洼道路上头树起了一道栅栏,以阻止村里人占用这条道路。米许看见法庭十分重视他的衣服的状况,而且他用过灰泥又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因此就把这件事拿过来作为口实。在法庭上,如果说事实真相往往象是虚构的故事,那么虚构的故事也很象事实。辩护人和公诉人都很重视上面这一情况,由于公诉人的怀疑,由于辩护人的努力,这一情况成了至关紧要的问题。

直到目前为止,一审问到戈塔尔,这孩子就哭;到了法庭上,戈塔尔大概受到了德·格朗维尔先生的启发,承认了米许曾经叫他搬运灰泥。

“为什么你同戈塔尔都没有马上带治安法官和村警到栅栏那里去看一看呢?”公诉人问道。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么件事竟然关系到我们要判处死刑,”米许回答。

法庭命令把所有被告都带出去,只留下戈塔尔。剩下戈塔尔一个人以后,庭长就忠告他为着自己的利益要说真话,而且指出他装傻已经装不下去了。没有一个陪审员认为他是傻瓜。在法庭上不说话,他可能受到严重的处罚;如果他说了真话,很可能他就没事了。戈塔尔哭了,摇晃了一会儿,然后他说出来米许叫他搬了好几袋灰泥,可是每一次,他总在米许的农舍前面遇见他。法官问他一共搬了几袋。

“三袋,”他回答。

于是戈塔尔就同米许对质,要弄清楚所谓三袋是否包括戈塔尔被捕时搬运的那一袋,如果包括,那就是两袋,如果不包括,那就是三袋。对质的结果对米许有利。对陪审员来说,只用过两袋灰泥,他们似乎对这一点已经深信不疑;博尔丹和德·格朗维尔先生认为必须使陪审员们尝够灰泥的味道,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弄得陪审员们头昏脑胀,稀里糊涂。德·格朗维尔先生最后提出来说希望指派专家来鉴定一下栅栏的情况。

“陪审团主席只到那个地点走走,”辩护律师说,“目的并不是严格地鉴定栅栏的情况,而只是想看出来这是米许的遁词;按照我们的意见,他失职了,他的过失只应对我们有利。”

法庭事实上指派了专家去鉴定栅栏的一根柱子是否最近浇牢过。在公诉人方面,也想在专家鉴定以前就在这一论点上先操胜券。

他对米许说:“你偏偏挑选天色昏暗从五点半到六点半这段时间单独一个人去修理栅栏吗?”

“奥特塞尔先生骂过我哩!”

“可是,”公诉人说,“如果你把灰泥用在栅栏上,你应该使用过石灰槽和镘刀,你用过吗?如果你很快就走去告诉奥特塞尔先生说你已经修好了,你就不能够解释为什么戈塔尔还要运送灰泥给你。去以前你一定要经过你家门口,那么那时候你就应该放下你的工具和通知戈塔尔了。”

这儿下推理象闪电似的袭来,法庭一下子沉浸在可怕的静寂中。

“算了,承认吧,”公诉人说,“你埋下去的不是一根木桩吧。”

“你以为我埋的是上议员吗?”米许带着深切嘲弄的神气说。

德·格朗维尔先生正式提请公诉人说明他的控诉罪名。

米许被控的是绑架和非法监禁,并不是谋杀。这个质询的重要性非回小可。共和四年雾月的法典上明文禁止公诉人在辩论中提出新的罪名,他必须限于起诉书上所列罪名,否则整个诉讼可能被撤消。

公诉人回答说,米许是这件谋害案的主犯,他把全部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以开脱他的主人,他很可能有必要把上议员禁闭在我们还未找到的地方,而把这地方的入口封闭。

一个个问题迫着米许回答,同戈塔尔的对质使他意乱心烦,自己口供中的矛盾又无法解答,米许在围着被告席的栏杆上猛击一拳,说:

“绑架上议员的事与我无关,我倒相信他的仇人只是把他监禁起来了;如果他再度出现,你们就会明白灰泥同他的失踪毫无关系。”

“很好,”律师对公诉人说,“你为我的当事人作了很好的辩护,比我所能做到的更好。”

第一次开庭就此结束,辩护律师最后的大胆断言使陪审员们大吃一惊,这对辩护一方极为有利。因此,全城的律师和博尔丹都向年轻的辩护人热烈祝贺。公诉人对律师的这句话也感到不安,他害怕上了律师的圈套;事实上他的确上了当,这个圈套是两个律师巧妙地布置的,戈塔尔在其中表演得很出色。城里喜欢开玩笑的人说,这个案件已经暂时用灰泥遮掩起来了;说公诉人用灰泥把自己的阵地东抹西补,结果弄巧成拙;又说西默兹兄弟已经洁白得象石灰一样了。在法兰西,一切都属于开玩笑的范围,开玩笑简直统治着法兰西;人们上断头台时开玩笑,在强渡别列津纳河①时开玩笑,在筑街垒、打内战时开玩笑,肯定也有若干法国人到最后审判日天主开庭审判时也会开玩笑。

①别列津纳河,俄国欧洲部分的河流,宽八十公尺,拿破仑率大军征俄时,法军于一八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败退,欲渡河,被俄军十四万人包围,法军仅有六万五千人,其中手握武器的仅有二万八千人,河忽解冻,渡河极难。后来靠四百勇士舍命筑桥,一连四日,法军始冲破俄军包围撤走。

第二天传讯原告的证人:马里翁太太,格勒万太太,格勒万,上议员的贴身男仆,维奥莱特等,根据发生的事情,他们的证词很容易理解。他们论证五个被告时,对四个贵族或多或少都有点犹豫,可是对米许却确信无疑。博维萨热把他听到罗贝尔·奥特塞尔漏口说出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那个来买牛犊的农民把五天鹅小姐所说的话复述出来。鉴定马蹄印的专家们证明花园里的马蹄印同四个贵族的坐骑的马蹄印完全相同。这一点当然成为德·格朗维尔先生同公诉人之间一场激烈辩论的内容。律师把五天鹅的铁匠特别讯问了一通,结果在辩论中证明同样的马蹄铁在几天以前曾卖给几个当地没见过的人。铁匠还宣称,他不仅为五天鹅古堡装这样的马蹄铁,还为整个地区别的人家装同样的马蹄铁。最后,米许通常骑的马这一次倒很特别,是在特鲁瓦装的马蹄铁;他的那种马蹄印在花园搜集的马蹄印中没有找到。

“与米许相像的那个人不知道这个情况,”德·格朗维尔先生望着陪审员们说,“公诉人方面也没有证明我们骑的是古堡里的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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