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否认你是亲爱的米许太太了吧,”他说。

上议员的手指一碰到她的手,玛尔特马上握紧拳头,当胸给上议员猛击一拳。然后她一句话也不说,跑去砍了一根相当粗大的木棒,把其余的食物都放在木棒末端递给他。

“你们要拿我怎么样?”他问。

玛尔特没有回答,转身就走了。回家的时候,大约五点钟光景,她走到森林边沿上。库罗警告她有陌生人。她又折回原路,向着她住过好久的五天鹅阁走去;可是她刚走出林荫道,就发觉自己被一个贡德维尔的村警远远瞧见了,于是她决定迎着他走去。

“你真早呀,米许太太?”村警边向她走过来边说。

“我们的命苦,”她回答,“我不得不象女佣人那么干活;我到贝拉什去要些种子。”

“你们在五天鹅没有种子吗?”村警问。

玛尔特没有回答。她继续赶路,到了贝拉什田庄,她请求博维萨热给她几种种子,她说奥特塞尔先生叫她到他这里来讨点种子以便更新品种。玛尔特离去以后,贡德维尔的村警立刻到田庄来查问玛尔特在那里要了什么。过了六天,玛尔特变得更谨慎小心了,她在午夜就把食品送去,免得遇上村警;很明显,村警在监视着整个森林。这样送了三次以后,法庭已经开庭辩论,她听见神甫高声读出被告们的口供以后,不由得惊骇极了。

她把古热神甫拉过一边,叫神甫发誓对她所告诉他的一切都严守秘密,如同对忏悔的内容保密一样,然后把米许给她,那封信的残余部分给神甫看,把全部内容告诉神甫,告诉他地窖里面藏着上议员。神甫马上问玛尔特有没有她丈夫的别的信件可以比较笔迹。玛尔特回到自己的农舍,发现一张传票在等着她,传她出庭作证。等她回到古堡以后,古热神甫和他的妹妹也都收到要出庭作证的传票。他们不得不马上到特鲁瓦去。因此,这幕悲喜剧的所有人物,包括配角在内,都集中到舞台上来了!在这个舞台上,两个家族的命运正在经受考验。

在法国只有极少数地方,司法借助排场来表现它应有的气派。除了宗教和王权,司法岂不是最庞大的社会机器吗?可是无论走到哪里,甚至在巴黎,司法衙门气派之小,布置的恶劣,陈设的单调,都大大地减少了这个庞大机器的威力,而我们的民族在今天各民族中是以公共建筑物最华丽、最壮观而自负的。

几乎所有的城市中,司法衙门的布置都一模一样。走进去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厅,厅的尽头有一张铺着绿粗呢的桌子,安置在讲合上,桌子后面排列着法官坐的普通扶手椅。公诉人的位子在左边,顺着这边过去,沿墙壁有一个长长的讲台,上面排列着椅子,那是陪审员的席位。陪审员席位的对面,是另一个讲台,上面放着一张长凳,是给被告和看守他们的宪兵坐的。讲台下面有一张桌子用来安放卷宗和证物,旁边就是书记官的座位。在拿破仑没有进行司法改革以前,政府专员和陪审团主席各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一个在法官席的右边,一个在左边。两个执达吏在席前的空隙地方来往奔走,传讯证人。被告律师席位在被告所在讲台的下面。一道木栏杆在大厅的另一端把陪审员席和被告席两个讲台连接起来,围成一圈,圈子里摆着几张长凳,是给讯问过的证人和有特权的听众坐的。最后,法庭的对面,大门的上端,总有一个蹩脚的讲台,那是保留给官员和经院长特许的本省妇女坐的,因为院长负责维持法庭的治安,有权挑选听众。没有特权的旁听者只好站在大门和栏杆之间的空处。这就是法国法院和今日重罪法院的一般面貌,当时特鲁瓦的重罪法庭也是这个样子。

在一八〇六年四月,组成法庭的庭长和四个法官也好,公诉人也好,陪审团主席也好,政府专员也好,执达吏也好,辩护律师也好,除了宪兵以外,都是既没有制服,也没有特殊标志的。如果有了,倒可以使单调的陈设和相当枯燥的外貌得到调剂。这儿连耶稣钉十字架的像也没有,因此,司法人员也好,被告也好,都不能拿耶稣作为榜样。这里一切都很暗淡而且平庸。壮丽的陈设对社会利益十分必要,对犯人说来也许倒是一种安慰。遇有开庭审判这一类机会,观众总是踊跃前来旁听的,过去如此,将来也会如此,要改变这种情况,必须先改变习俗,必须使法国认识到准许旁听并不能带来宣传效果,公开审判只能构成过度严重的刑罚,如果立法者能想象到这种刑罚的严重性,也许就不作这样的规定了。习俗往往比法律更残酷。一个时代的习俗反映了一个时代的人,法律却是整个国家理智的结晶。习俗往往是违反理智的,可是比法律更强有力。

法院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就象所有轰动一时的案件一样,院长不得不派一小队士兵守卫在法院门口。旁听的人都站在栏杆后面,人数那么多,简直使人气也透不过来。德·格朗维尔先生为米许辩护,博尔丹是西默兹兄弟的律师,案子中关系最小的奥特塞尔兄弟和戈塔尔则由特鲁瓦城的一个律师辩护。还未开庭,三个律师已经坐到他们的座位上,个个脸上都显得信心十足。医生从来不让病人发现他的忧虑,同样地,律师也总是对他的当事人显出充满希望的样子。这是欺骗转化为美德的极其罕见的一个例子。

被告走进来时,人群中对四个年轻贵族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赞美声;经过二十天的关押和担惊受怕,他们的脸色都变得有点苍白。一对孪生子长相那么酷似,引起了人们极强烈的兴趣。也许每个人都在想:大自然应该特别保护这种稀世奇珍;如果命运忽视了他们,让我们来补救命运的疏忽吧。他们举止高贵,平易近人,既无羞愧之色,也不盛气凌人,这使妇女们非常受感动。四个贵族同戈塔尔就穿着他们被捕时所穿的衣服出庭;米许的衣服因为被拿去作为证物,他就穿上了他最好的衣服:一件蓝礼服,罗伯斯比尔式棕色天鹅绒背心,一条白领带。这个可怜的人,由于面孔生得凶恶,受到了惩罚。人群中稍一骚动,他就用他的黄色、清澈而深沉的眼球向他们望去,人群立刻报以嫌恶的低语声。听众都认为米许站在被告席上是上帝的旨意,米许的岳父曾经使多少人坐上这被告席啊!可是米许其实是个伟大的人,他抑制住一个嘲讽的微笑,只用眼睛望着他的主人们。他的神气似乎对他们说:“我害了你们了!”五个被告都同他们的辩护律师亲亲热热地打了招呼,只有戈塔尔仍旧在装傻。

首先由辩护律师对某些审判人员和陪审人员提出拒绝,他们显得很精明老练,夏尔热伯夫侯爵勇敢地坐在博尔丹和德·格朗维尔先生旁边,对他们加以指点。陪审团组成以后,公诉书一宣读,被告就被分开隔离审问。每个被告的口供都惊人地相似。他们早上到森林里骑马蹓跶,一点钟时他们回到五天鹅吃中饭;饭后从三点到五点半,他们又回到森林里去。这是各个被告口供的基本相同部分,其余细节则因各人地位特殊而有不同。庭长询问西默兹兄弟为什么这么大清早就出去,孪生兄弟两人的回答都是:他们回国以后,都想赎买贡德维尔,马兰前一天晚上到来了,他们想同马兰谈判,就同表妹以及米许一起出外丈量一下森林,以便确定赎买的价格。与此同时,奥特塞尔兄弟也同五天鹅小姐以及戈塔尔追捕过一只狼,这只狼是农民们看见在森林里出现的。如果陪审团主席也象搜集贯德维尔花园的马蹄印那样小心地搜集他们在森林里的马蹄印的话,那么就能得到他们在远离古堡的地方奔驰的证明。

奥特塞尔兄弟的口供证实了西默兹兄弟的口供,而且同他们在预审时的口供一致。这是因为每个被告都想到要证明他们出外蹓跶的目的,只有推说是打猎;几天以前有些农民发现过森林里有一只狼,每个人都把这件事拿来作为借口。

可是公诉人指出他们的口供前后有矛盾:预审时奥特塞尔兄弟供称打猎是大伙儿全都去的,而现在审判中的口供却说是奥特塞尔兄弟同洛朗丝去打猎,而西默兹兄弟去丈量森林。

德·格朗维尔先生指出:犯罪事实是在下午两点到五点半之间发生的,被告们说明他们上午是怎样度过的,法庭应该相信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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