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诉讼案卷交到辩护律师手中,他们而且能够同被告们谈话。博尔丹回来对全家说,六个被告都是正直的人,用一句职业术语来说,“他们都顶住了”。

“德·格朗维尔先生要为米许辩护,”博尔丹说。

“米许?……”夏尔热伯夫侯爵惊叫起来,这个改变使他惊异。

“他是全案的中心,也是危险的所在,”老讼师说。

“如果他所处的地位最危险,我觉得这样改变是应该的,”

洛朗丝大声说。

“我们看到了一线希望,”德·格朗维尔先生说,“我们要好好加以研究。如果我们能够挽救他们的性命,那是亏得奥特塞尔先生吩咐过米许修理一下低洼道路上栅栏的一根木桩,因为森林里出现过一只狼。在刑事法庭上一切都要看辩论的结果,而辩论会环绕着一些小事情进行,你们将看到这些小事情会变成大事情。”

洛朗丝感到内心十分沮丧,凡是善于思想和行动的人,遇到思想和行动都证明毫无用处的时候,心灵上就会受到这种挫折。现在的问题不是依靠忠心的党徒去推翻一个人或者政府,不是依靠狂热信徒的秘密结社,她看见的是整个社会武装起来反对她同她的表哥们。谁也不能够单枪匹马去攻打一所监狱,谁也不能在充满敌意的群众包围中,在推断被告凶狠而特别提高警惕的警察监视下,去解救囚犯。年轻的德·格朗维尔看到这位高贵而勇敢的姑娘变得呆若木鸡,而且她的表情使她显得更为沮丧时,感到十分吃惊,因而试图鼓起她的勇气,她回答他:

“我沉默,我忍受,我等待。”

她的声音、姿势和眼神,使得这句答话显得十分崇高伟大,如果在更广阔的舞台上说出来,毫无疑问就会闻名于世。

过了几分钟,奥特塞尔老头对夏尔热伯夫侯爵说:

“我为两个可怜的孩子花了多少心血!我已经为他们积蓄了将近八千法郎的入息,投资在公债里。如果他们愿意从军,他们早已得到高级官阶而且今天已经体体面面地结婚了。现在我的一切计划都成了泡影。”

“现在是他们的生死关头,他们的荣誉能否保住还很难说,”奥特塞尔太太对丈夫说,“你怎么还想到他们能得多少好处呢!”

“奥特塞尔先生什么都想到了,”侯爵说。

五天鹅的人们等待着刑事法庭开庭辩论,他们要求与被关押的人见面,没有得到批准,这时候,古堡在绝密的情况下发生了一件极端严重的事情。玛尔特在起诉陪审团面前作过证,她的证言毫无价值,以致公诉人没有传她到刑事法庭上作证。于是她回到了五天鹅。象一切多愁善感的人一样,这个可怜的女人坐在客厅里陪伴着古热老小姐,意气沮丧,呆若木鸡,叫人看了可怜。她同神甫一样,也同一切不知道被告们那天干了些什么事的人一样,对被告们的清白无辜,颇有点怀疑。有时,玛尔特相信米许、她的主人们和洛朗丝对上议员有过报复行为,可怜的女人相当了解米许的忠心,她懂得米许在所有被告中地位最危险,或者是由于他过去的历史,或者是由于他在这件案子中担任重要的角色。古热神甫,他的妹妹和玛尔特,都从这种想法出发,对各种可能性作出猜测;他们越想,就越觉得有点道理。笛卡儿所要求的“绝对怀疑”,在人的脑海里是不可能存在的,正如大自然里不可能有真空一样;如果通过某种大脑活动发生了这种状况,那么正如抽气机的效果一样,便成为一种极为特殊的和畸形的状况。无论在什么问题上,人总是会相信某一方面的。因此,玛尔特由于十分害怕被告们有罪,她的惧怕心理就变成了相信他们有罪。这种心理状态必然要给她带来不幸。

几个贵族被捕后的第五天,晚上约十点钟,她正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听见母亲在院子里叫她,她母亲是从农舍步行到这儿来的。

“特鲁瓦的一个工人想同你说话,他是米许派来的,他在低洼道路那儿等你,”母亲对玛尔特说。

她们两人从豁口那里走捷径过去。夜色很暗,一路上没有亮光,玛尔特只见黑暗中有一条人影,再也分辨不出别的东西。

“太太,请告诉我,你是不是米许太太?”来人用相当惊惶的声音说。

“我是,”玛尔特说,“你有什么事?”

“好,”陌生人说,“把你的手伸过来,不要害怕。”他凑到玛尔特的耳边说,“我是米许派来的,给你送一封信。我是监狱里的一个职员,如果上司发现我不在,我们就都没有命了。请相信我。我是你的好父亲从前安插在监狱里面的,因此米许相信我。”

他把一封信塞到玛尔特手里,不等她回话就消失在森林里了。玛尔特全身一震,她想到她终于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她同母亲奔回农舍,关起门来读了以下这封信:

亲爱的玛尔特,带给你这封信的人能严守秘密,他不识字,他是巴贝夫谋叛案中最坚定的共和党人之一;你父亲经常利用他,而且他把上议员视作叛徒。我亲爱的妻子,上议员被我们囚禁在以前我们隐藏主人们的地窖里。那个混蛋只有五天的食物,而我们的利益是让他活着,因此你收到这封信以后,马上送至少五天的食物给他。森林一定被人监视,必须十分小心,就象以前对我们的小主人那样小心。不要同马兰谈话,一个字也不要跟他说,我们在地窖的石级上留下一个面具,你把面具戴上。如果你不想叫我们人头落地,你就严格保守全部秘密,我是不得已才告诉你的。

你对五天鹅小姐也别提一个字,她会害怕的。不要为我担心,我们确信这件案子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在必要时,马兰可以做我们的救星。最后,我用不着叮嘱你,看完这封信后,把信烧掉,因为哪怕让人看见一行字,就会使我人头落地。我热烈地拥抱你。

米许。

除了玛尔特,她的儿子,米许,四个贵族和洛朗丝以外,没有人知道森林中部的小丘底下有一个地窖;起码玛尔特是这样想的,因为米许没有告诉她遇见过佩拉德和科朗坦这回事。因此这封信只能是从米许那里来的,而且她也觉得这好象是米许写的和签名的。毫无疑问,如果玛尔特马上去征求她的女主人和两个律师的意见,那个狡猾的老讼师也许能发现一些线索,识破陷害他那些当事人的毒计,因为他们都知道几个被告是无罪的。可是玛尔特象大多数妇女一样,只按照自己最初的冲动行事,她对于自认为显而易见的事情深信不疑,便把信扔进壁炉里。突然,一种难以明言的谨慎想法掠过她的心头,她连忙从火里把未烧完的信拾出来,信上剩下空白部分和五行字,这五行字的内容不会牵累任何人,她把残信缝到她的衣服的下摆里面。

她相当惊骇地想到上议员已经有二十四小时没有东西吃了,她想当晚就给他送去酒、面包和肉。她的好奇心和人道主义精神都不允许她拖延到第二天。她烧旺了炉子,亲自烘了两只圆面包,又在她的母亲帮助下,制作了兔肉和鸭肉酱,一块米糕,烧了两只子鸡,拿了三瓶酒。大约半夜两点半钟,她把所有这些东西都装在一只背篓里,就动身到森林里去;她带着猎狗库罗一同去,凡是这一类行动,都由库罗充当十分聪明的侦察兵。它很远就能嗅出有陌生人,一经发觉有陌生人来到的时候,它就回到女主人身边低声地咆哮着,望着女主人,鼻子向着危险的方向。

大约清晨三点钟玛尔特来到了池塘边上,她把库罗留在那里守卫。她花了半个钟头挖开入口,然后提着一盏暗灯走到地窖门口,在石级上她的确找到一个面具,她把面具戴上。关押上议员这件事仿佛事先经过长时间的筹划。玛尔特发现关闭地窖的铁门上方有一个洞,是她以前所未见过的,这个洞有一英尺见方,开得很粗糙,门闩用挂锁锁上,否则马兰就会象所有囚犯一样,既有耐心又有时间,能够破门逃走。

上议员从他的苔藓床上站起来,他看见来人脸上戴着面具,就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猜到了还不是释放他的时候。他借着暗灯的不稳定的灯光仔细观察玛尔特,终于从她的衣服,她的肥胖的身躯和她的举止上认出了她;等到她把肉酱从洞里递给他的时候,他让肉酱跌到地下,一下抓住她的双手,以飞快的速度想从她的手里脱下两只戒指来,一只是她的结婚戒指,另一只小戒指是五天鹅小姐送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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