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共和四年雾月法典规定,省陪审团的主席有权对在贡德维尔所犯下的罪行立刻进行诉追。顺便提一句,国民公会从司法用语中删去了“重罪”一词,只承认有普通刑事罪,普通刑事罪可以处以罚金、监禁、加辱刑或肉体刑。死刑就是一种肉体刑。可是死刑这种肉体刑在和平时期应予取消,而代之以二十四年苦役刑。因此国民公会认为二十四年苦役等于死刑。可是刑法典规定终身苦役刑又怎么说呢?当时拿破仑的参议院起草的法院组织法,取消了陪审团主席的职务,因为陪审团主席权力太大了。从追诉犯罪和提起公诉来说,陪审团主席几乎既是司法警察,又是检察官,又是预审推事,又是上诉法院。他的权力只受到一种限制,就是他的起诉书要得到行政机构一个专员的签署,还要受一个八人组成的陪审团的裁决,这个陪审团要听取主席预审所得到的犯罪事实,还要传讯证人和被告,然后宣布一份初步的裁决书,称为起诉书。陪审团的会议就在主席的办公室里举行,因此必然受到主席意见的影响,使得陪审团只能同意主席的意见,而不能反对他。这些陪审员就构成起诉陪审团。另外一个陪审团由另外一些陪审员组成,附属在刑事法庭内,负责审判被告。他们同起诉陪审团相对立,称为审判陪审团。

当时的刑事法庭又被拿破仑重新命名为重罪法院,由院长一人,法官四人,检察官一人,政府特派专员一人组成。可是从一七九九年到一八〇六年,还有一种特别法庭,在某些省份设立,用来审判谋杀罪,没有陪审员,法官从民事法庭中抽调,民事法庭就改为特别法庭。特别法庭同重罪法院如因管辖问题发生冲突,由最高法院裁决。如果当时奥布省设有特别法庭的话,谋杀帝国的上议员的案件必然会向特别法庭起诉,可惜这个安静太平的省分并没有设立特别法庭。因此格勒万立即派遣宪兵队副队长去找特鲁瓦的陪审团主席。

这位在埃及服役多年的军官马上骑马飞奔而去,不久就用邮车把地方上权势最大的官员带到贡德维尔来。

这位特鲁瓦的陪审团主席名叫莱谢诺,以前曾经在大法官裁判所里当过廷尉,也曾在国民公会的一个委员会里被雇用为秘书;他是马兰的朋友,这职位也是马兰给他弄到手的。他对旧刑法的应用富有实践经验,因此他同格勒万两人对马兰在国民公会的立法工作有很大帮助。马兰把他推荐给康巴塞雷斯,康巴塞雷斯任命他到意大利任检察长。不幸他的官运并不亨通,他在都灵同一个大贵族夫人发生关系,被骗的丈夫要向法院控告他逃避对一个奸生子应尽的义务,拿破仑不得不把他撤职,免得他在法庭上出丑。莱谢诺对马兰一向感恩戴德,现在又意识到这桩谋杀案十分重要,因此立刻带来了十二个宪兵和一个大队长。

在动身以前,他当然同省长商量了一会儿。由于当时天色已晚,省长不能使用通报机,他派了一个信使到巴黎去,把这件闻所未闻的重大案件禀告公安部长、大法官和皇上。莱谢诺走进贡德维尔的客厅时,他见到的是马里翁太太和格勒万太太,维奥莱特,上议员的贴身男仆,治安法官和他的书记官。对古堡已经进行了搜查。治安法官在格勒万的帮助下,已经细心地搜集了初步的证据。一开头就使莱谢诺感到惊异的,是犯罪日期和时间的选择,说明犯罪计划得十分周密。这个季节,五点半钟,也就是维奥莱特得以追赶犯罪分子的那个时间,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不可能立刻去搜寻留下的各种迹象和证物;而夜晚对坏人来说,就是逍遥法外的保障。选择狂欢节那天,人人都到阿尔西去看化装假面游行,只有上议员一个人留在家里,这不就是要避人耳目吗?

“我们要对省警厅人员的敏锐眼光说句赞赏的话,”莱谢诺说,“他们不停地警告我们要提防五天鹅的贵族,而且对我们说或迟或早他们一定会干出坏事来。”

奥布省省长这时候已经分派信使到特鲁瓦邻近各省去找寻五个蒙面人和上议员的踪迹,莱谢诺知道省长会采取必要的措施,就开始拟定预审的要点。在治安法官和格勒万这两个精通法律的人的帮助下,这项工作进展得很迅速。治安法官名叫皮古,在马兰和格勒万在巴黎当讼师的时候,他是他们事务所里的首席帮办,这件事发生以后三个月,他就被任命为阿尔西法院的院长。

莱谢诺知道米许过去曾经恐吓过马里翁先生,而且曾经在花园里伏击过上议员,差点儿就击中了。这两件事之间有个因果关系,是这次谋害案的前因,它们明白无误地证明米许是坏蛋们的头头,而且格勒万,他的老婆,维奥莱特,马里翁太太都宣称他们在五个蒙面人中,认出一个同米许一模一样。头发的颜色,连鬓胡子的颜色,矮胖的身材,都证明这个人就是米许,蒙面化装也掩饰不了真相。而且,除了米许,谁能够用钥匙打开五天鹅的铁栅栏门呢?代替米许的猎场看守人同他的妻子从阿尔西回来以后,也受到讯问,他们都宣称曾经把两道铁栅栏门都用锁锁上。治安法官曾带着村警和书记官去仔细察看那两道铁栅栏门,并没有发现有撬锁的痕迹。

“我们辞退米许的时候,他一定是把古堡重份的钥匙留在自己手里了,”格勒万说,“我估计他在考虑作孤注一掷的冒险,因为他卖掉他的田产还不到二十天,前天他才在我的事务所里收取了价金。”

“他们把全部责任都让他背着,”莱谢诺对这一情况感到震惊,大叫道,“他充分表现出是他们死心塌地的走狗!”

说到熟识古堡的内部情况,除了西默兹和奥特塞尔先生们还有谁呢?这群入侵者在搜索古堡时任何人都没有弄错地方,他们很有把握地到处走动,证明这队人马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尤其知道到哪儿去拿自己的目的物。柜子到现在仍然开着,没有一个是让人撬开的,这说明犯罪者们都有这些柜子的钥匙;最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侵吞任何财产,说明这不是盗窃问题。最后,维奥莱特除了认出他们的马儿是五天鹅古堡的马儿以外,还亲眼见到五天鹅女伯爵在猎场看守人的住宅外面望风。所有这些事实和证词结合起来,纵使是一个毫无偏见的法官,也会假定西默兹兄弟、奥特塞尔兄弟和米许有罪;在陪审团的主席看来,这个假定已经上升为肯定了。现在要研究的是:他们想怎样对待这位未来的贡德维尔伯爵呢?强迫他退还全部领地吗?可是米许不是在一七九九年就宣称他有足够的钱把地产全部赎买回来吗?考虑到这一点,案情的整个面貌都改变了。

莱谢诺是博学多才的犯罪学家,他在问自己:把古堡上上下下搜索个遍,目的何在呢?如果是为了报仇,犯罪者们尽可以杀掉马兰。也许马兰现在已经死掉而且被埋葬掉了。然而劫走就必然突出非法监禁的问题,为什么在搜查了古堡以后还要非法关押呢?如果绑架了帝国的一个显贵而认为事情可以长久地保守秘密,那真是疯子!消息很快地传播出去,那就什么好处也得不到了。

听了莱谢诺这番反驳的话,皮古回答说,司法机关从来也不能够猜出犯罪的全部动机。在所有刑事案件里,从法官到犯人,或者从犯人到法官,总有部分事实是无法澄清的;人类的良心有些深渊是无法测度的,只有依靠犯人自己坦白才能弄清楚。

格勒万和莱谢诺都点头表示同意,可是他们的眼睛仍然盯着那些暧昧不明的疑点,决心把它们弄清楚。

“皇上还宽恕了他们哩!”皮古对格勒万和马里翁太太说,“他们虽然参加了最近一次谋害皇上的阴谋,皇上还是把他们的名字从罪犯名单上划去了。”

莱谢诺毫不拖延,马上把他的全部宪兵都派到五天鹅森林和山谷里去,又派治安法官伴同吉盖前往,按照法典规定,吉盖成了他的助理司法警官。莱谢诺责令治安法官在五天鹅村镇搜集一切证据,必要时可进行各种审问。为着节省时间,莱谢诺匆匆忙忙地口授了米许的逮捕状,并且在上面签了字,因为控告米许的罪证十分明显。宪兵们和治安法官走了以后,莱谢诺又重新考虑那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签署逮捕西默兹兄弟和奥特塞尔兄弟的逮捕状。根据法典,逮捕状上应该罗列被控人的所有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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