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德维尔的老管家并没有叫人久等就来了。

“米许,我的朋友,”西默兹侯爵说,“你曾经想杀死马兰,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侯爵先生;如果他再来,我还要伺机宰了他。”

“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怀疑是我们叫你这样做的?还怀疑我们的表妹收容你作佃农,是参与了你的谋杀计划?”

“我的天啊!”米许喊起来,“我难道遭天罚了吗?我永远不能为你们太太平平地除掉马兰吗?”

“不,我的朋友,不要这样做,”保尔-玛丽说,“你得离开我们和离开这地方,我们会照顾你的,我们会帮助你增加财产。把你在这儿所有的一切都卖掉,把一切都换成现金,我们送你到的里雅斯特①去,那里有我们的一个朋友,他交游广阔,同各方面都有关系,他会很好地使用你,一直等到这儿情况好转了,你再回来。”

①的里雅斯特,意大利城布,面临亚得里亚海。

眼泪涌上米许的眼睛,他象被钉在地板上一样,动也不动。

“你用枪暗中瞄准马兰的时候,有人看见吗?”德·夏尔热伯夫侯爵问。

“公证人格勒万正和他谈着话,否则我就开枪打死他了,幸喜我没有这样干!洛朗丝小姐知道为什么,”米许一边说一边望着他的女主人。

“知道这件事的不止格勒万一个人吧?”德·夏尔热伯夫先生又问,这场问话虽然是在家里进行的,也似乎使老侯爵感到不自在。

“还有那个曾经来纠缠我的主人们的那个暗探,他也知道的,”米许回答。

德·夏尔热伯夫先生站了起来,仿佛要看看花园似的,他说:“你们把五天鹅装扮得真好呀。”说完他就走出客厅,孪生兄弟和洛朗丝跟着他,他们已经猜出他这番话的用意了。

“你们天性直爽而且有勇气,可总是太鲁莽,”老侯爵对他们说,“我把在公众间流传的谣言告诉你们,这个谣言纯粹是诽谤,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可是你们这么一弄,在弱者面前,象在奥特塞尔先生和太太,以及他们的两个儿子面前,就把谣言变成事实了。啊!年轻人,年轻人!你们应该把米许留在这儿,你们自己离去!不过,如果你们留在这儿,无论如何你们得写一封信给马兰上议员,告诉他说你们刚从我这儿听到关于米许的流言,你们已经把他辞退了。”

“我们!”孪生兄弟喊起来,“我们写信给马兰!他是杀害我们的父亲和母亲的人,无耻地侵吞我们财产的人!”

“这一切都是事实;可他是皇宫里的特大人物之一,而且是奥布的霸王。”

“他投票赞成只要孔代亲王的部队进入法兰西,就把路易十六处死,最低限度也要终身监禁,”五天鹅女伯爵说。

“也许把当吉安公爵处死也是他出的主意!”保尔-玛丽大声说。

“呃!如果你们想把他贵族头衔的来源一一复述一番的话,”侯爵喊起来,“你们还可以说,他看见起来推翻罗伯斯比尔的人占多数,他就扯着罗伯斯比尔的衣襟使他倒下来;如果雾月十八日的政变失败,他就会下令枪毙波拿巴;如果拿破仑的统治摇摇欲坠,他就会把波旁王室迎回来。谁最强大谁就可以发现马兰站在谁一边,而且手里经常拿着匕首或者手枪,随时准备帮助他除掉一个使他头疼的敌人!可是……正因为这样你们才应该写信给他呀。”

“那我们可太下贱了,”洛朗丝说。

老侯爵抓住他们三个人的手,把他们带到一边,到一块铺着薄薄一层雪的草地上,然后对他们说:

“孩子们,你们听到一位智者的忠告就会气愤起来,可是我的责任是给你们忠告,如果我处在你们的地位,我就这么办:我请一个老头子做中间人,比方说,这个中间人就是我,我请他去向马兰要一百万法郎,作为追认贡德维尔买契的费用……哦!他一定会同意而且把事情保守秘密的。按照目前公债的行情,你们就可以每年有十万法郎年金收入,你们到法国别的地方去找一块好地买下来,留下奥特塞尔先生来经管五天鹅,然后你们抽签决定你们两兄弟中谁娶这位漂亮的女继承人。可是一个老头子说的话在年轻人的耳朵听来,就象年轻人的话在老头子的耳朵中一样,是听而不闻其义的。”

老侯爵说完以后就向三个亲戚表示他不愿意听他们的回答,又回到了客厅。在他们刚才谈话的过程中,古热神甫和他的妹妹已经来到了。抽签决定谁娶表妹的建议使西默兹兄弟感到大为不快,洛朗丝对于她亲戚提出来的不合口味的办法也感到嫌恶。因此他们三个人对老侯爵依然彬彬有礼,但是都不那么亲切了。德·夏尔热伯夫先生感觉到这个冷淡态度,一再用充满怜悯的眼光,注视着这三个可爱的年轻人。虽然谈话的话题已经一般化了,但是侯爵仍然提起对新政府臣服的必要性,而且赞扬奥特塞尔先生坚持要他的两个儿子入伍的想法。

他说:“波拿巴册封公爵。他已经把帝国分成采邑,他会分封伯爵。马兰想当德·贡德维尔伯爵。他的这个念头,”他望着西默兹兄弟加上一句,“对你们来说倒是有利的。”

“或者是灾难性的,”洛朗丝说。

老侯爵等套上车就动身了,所有的人都送他到门口。他上了马车以后,招手叫洛朗丝过来,洛朗丝立刻象鸟儿那么轻快地登上车门踏板。

“你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你应该理解我,”他凑到她耳边说,“马兰绝不甘心让你们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他一定会设置圈套诱陷你们。最低限度你必须十分注意你的所有行动,甚至最细微的行动!最好就是和解,这是我最后的一句话。”

洛朗丝把这句话转告给西默兹兄弟,这对孪生子站在草坪上他们的表妹旁边,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那辆柏林马车转过铁门向着特鲁瓦飞驰而去。有经验的老年人坐着柏林马车,穿着花袜子,脑门后面挂着一个袋形假发,这副样子来作说客,永远是一个错误。这些年轻人中没有一个能够想象得出法国目前的变化,他们浑身的神经都因气愤而抽搐,贵族血统的荣誉感在他们的血管里沸腾。

“他还是夏尔热伯夫家族的家长!”西默兹侯爵说,“他们家徽的铭文是:有更强的对手就来吧!这还是最伟大的战斗口号之一呢。”

“他已经只剩下牛了①,”洛朗丝苦笑着说。

①老侯隐姓夏尔热伯夫,其中“夏尔热”是“袭击”、“进攻”的意思;“伯夫”是“公牛”的意思。

“圣路易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西默兹弟弟说。

“高歌就义!”女伯爵喊起来,“我们家族五个年轻处女的战斗口号就是我的口号。”

“而我们家族的口号不就是死于斯吗!因此绝不投降!”西默兹哥哥说,“我们只要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我们那头老牛亲戚,对于他到这儿来对我们说的一番话,早已经仔细咀嚼过了。贡德维尔要改姓马兰!”

“还有宅邸!”弟弟叫喊。

“芒萨尔为贵族设计的建筑,现在平民倒要上这里来生儿育女了!”哥哥说。

“如果结局一定是这样,那么我宁愿看见贡德维尔烧成灰烬!”五天鹅小姐大声说。

一个村里人从牲口棚里走出来,刚好听见了这句话,这个人是来看奥特塞尔先生卖给他的一头小牛犊的。

“进去吧,”洛朗丝微笑着说,“我们差点儿又犯了一个大错,为着小牛犊又让老牛说对了。”

说完以后,她走进客厅对米许说:“可怜的米许!我早已忘记你的鬼把戏了,可是我们在这地区名声不好,因此别牵累我们。你还犯过别的该责备自己的过失吗?”

“我只责备自己在奔过来营救我的主人之先,没有把杀害两位旧主人的凶手杀死。”

“米许!”神甫喊起来。

“我不会离开这个地区,除非我知道你们的安全有了保障,”米许没有理会神甫的惊叫,继续说下去,“我看见有些陌生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我不喜欢这些人。我们上一次在森林里打猎的时候,那个被他们雇来代替我在贡德维尔当猎场看守的家伙,跑过来问我,我们是不是认为仍然在自己的地里打猎?我回答他说:‘啊!我的朋友,两百年来养成的习惯,很难在两个月里就改变过来。’”

“你这样做不对,米许,”西默兹侯爵很高兴地微笑着说。

“他是怎样回答你的?”奥特塞尔先生问。

米许说:“他说他要把我们这种意见告诉上议员。”

“居然想当德·贡德维尔伯爵!”奥特塞尔哥哥说,“真是一出滑稽剧!他们一点不假,尊称波拿巴为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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