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那场狂风暴雨发生的当天晚上,洛朗丝竭力恳求两位表哥动身离开法国,因为她害怕那位人民代表用什么奸计陷害他们,她恳求得那么急切,最后两兄弟骑上了马,一直走到普鲁士军队的前哨。在他们到达贡德维尔森林的时候,五天鹅公馆便被包围了;马兰亲自带领武装人员来逮捕西默兹家族的继承人。他不敢逮捕五天鹅伯爵夫人,那时候夫人躺在床上,正害着可怕的神经性热病;也不敢逮捕洛朗丝,因为她只有十二岁。仆役们害怕共和国的严刑峻法,都作鸟兽散了。

第二天早上,孪生兄弟拒捕和据说已经逃到普鲁士的消息,在附近地区传播开来;立刻有三千群众集合到五天鹅公馆前面,以惊人的速度将五天鹅公馆全部捣毁。德·五天鹅伯爵夫人被搬到西默兹公馆里去,由于寒热加重死在那里。这些事情都过去以后,米许才出现在政治舞台上,因为侯爵和侯爵夫人大约在监里关了五个月。在这段时间里,那位奥布省的代表曾经负有使命离开过一阵子。可是等到马里翁先生把贡德维尔卖给马兰的时候,等到所有的人都忘记了群众的狂热举动的时候,米许这才完全懂得了马兰的为人,最低限度米许自认为了解了他;因为马兰象富歇一样,是属于那种有多种面目的人,在每一种面目下面,又是那么深不可测,使人无法在他们赌博的时候猜度他们的意图,只有在赌博结束以后过了好久,才能弄明白他们的思想。

马兰在一生中的重要时刻,从来没有忘记去征求他的忠实朋友格勒万的意见;格勒万是阿尔西的公证人,眼光深远,他对事对人的判断明确清楚,一针见血。这种习惯就是一个二流人物的智慧和他力量的源泉。在一八〇三年十一月,参议员所处地位岌岌可危,只要一封信就可能牵累他和他的朋友。马兰快要被任命为上议员,他害怕在巴黎为自己作辩解,就离开了他的公馆到贡德维尔来;他选择了一个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这个理由使他在波拿巴的眼中显得非常忠心,而事实上他的动身完全与国家的利益无关,只牵涉到他的个人利益。因此,当米许象野蛮人一样在猎场里追踪和窥测有利的复仇时机时,政治家马兰正把他的朋友带到英国式花园的一块小草坪上去,这里地方僻静,是密谈的好地方。马兰是习惯于从每一件事中榨出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的。他们走到草坪中间,低声说话,离周围那么远,即使有人隐藏在那里偷听,也不会听到,而且万一有外人闯进来时,他们可以改变话题。

“为什么不留在古堡的一个房间里呢?”格勒万问。

“你没有看见警察总监给我派来的那两个人吗?”

在皮什格吕、乔治、莫罗、波利尼亚克阴谋杀害波拿巴的事件中①,富歇虽然是执政府内阁的灵魂,可是他并不主持公安部,而仅仅同马兰一样,是一个参议员。

“这两个人是富歇的左右手。其中一个在共和七年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平定了西部的叛乱,②他就是那个面孔象装满了柠檬汁的瓶子、嘴唇仿佛饱蘸了米醋、眼睛似乎是酸葡萄的年轻花花公子。另外一个是勒努瓦③的子孙,是唯一继承警察的伟大传统的人。我只要求派一名普通警察,由一个官员带领,这就够了,可是他们给我派来了这两个家伙。啊!格勒万,富歇一定是想知道我手中的牌。因此我才让这两位先生在古堡里吃晚饭,让他们仔细观察一切,他们不会找到路易十八的,连一点点痕迹也找不到。”

①皮什格吕(1761—1804),法国将军,乔治·卡杜达尔(1771—1804),舒昂党人首领;莫罗(1763—1813),法国将军;波利尼亚克(1771—1847),公爵,政治家。这几个人于一八〇〇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企图在圣尼凯斯街用一辆装满炸药的小车子炸死第一执政拿破仑,仅相差几分钟没有成功。主犯圣雷让被捕,被株连者达一百三十余人。

②指《舒昂党人》(见本全集第十七卷)中描写的事件。

③勒努瓦(1737—1807),法国警察总监,第一个在巴黎安排城市照明的人。

“好呀!可是,”格勒万说,“你玩的是什么牌呢?”

“唔,我的朋友,脚踏两只船的手法是危险的;可是只要牵涉到富歇,那就不止是脚踏两只船,而是三只船,何况他也许已经嗅出我是参与波旁家族的机密的。”

“你参与了波旁家族的机密吗?”

“不错。”马兰回答。

“你忘记法弗拉①的教训了吗?”

这句话触动了参议员的神经。

过了一会儿,格勒万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波拿巴被任命为终身执政时起。”

“可是,没有证据吧?”

“当然没有!”马兰一边回答,一边把拇指指甲放在门牙下面咬得咔咔响。

马兰用几句话,就向他的朋友解释清楚英国正处在危险地位,波拿巴想用布洛涅大营②把英国置于死地;他向格勒万解释这个登陆计划规模之大,是法国和整个欧洲所梦想不到的,而皮特③却猜测到了。另一方面,英国也正在设法使波拿巴陷入困境,英国、普鲁士、奥地利和俄罗斯,正在结成强大的反法联盟,由英国出钱,组织了一支七十万人的军队。同时国内正在进行范围极广的巨大阴谋,网罗了山岳党人、舒昂党人、保王党人以及他们的王亲国戚。

①法弗拉(1744—1790),法国阴谋家。在法国大革命初期担任普罗旺斯伯爵(即后来的路易十八)的卫队军官,曾图谋组织反革命政变拥立普罗旺斯伯爵为国王,事发后被绞死。

②一八〇三年五月,英国撕毁亚眠和约,重新与法国进入战争状态。波拿巴集中十五万军队在加来海峡附近建立布洛涅大营,建造两千艘平底船用来运送军队,准备在英国登陆。

③皮特(1759—1806),英国首相,拿破仑的主要敌手之一。

马兰说:“路易十八只要看见有三个执政在掌权,他就认为无政府状态在继续,借助于任何一点波动,他就可以报葡月十三日和果月十八日事件的仇①;可是终身执政的任命暴露了波拿巴的意图,他不久就要当皇帝了。这位过去的陆军少尉居然想建立一个朝代!这一次,人家想要他的命,这次密谋筹划得比圣尼凯斯街那次更巧妙,皮什格吕、乔治、莫罗、当吉安公爵以及德·阿图瓦伯爵的两个朋友波利尼亚克和里维埃都是同谋。”

①一七九五年十月五日,即葡月十三日,国民公会通过共和三年宪法,规定立法团成员必须有三分之二是原国民公会的议员,这样就堵死了保王党利用选举优势进行复辟的道路,保王党举行暴动,被波拿巴平定。一七九七年春,在新选举的立法团议员中,保王党占多数,他们暗中策划复辟。督政府先发制人,于九月四日,即果月十八日,逮捕了议员中的保王党分子,处死了其中一部分人。

“真是大杂烩!”格勒万惊叹。

“法兰西在暗中遭到侵略,人家想来一次总攻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一支百人敢死队,由乔治指挥,准备袭击第一执政及其卫队,同他们进行肉搏。”

“很好!去告发他们吧。”

“在过去两个月中,第一执政,公安部长,警察总监和富歇,掌握了有关这个大阴谋的部分线索,可是他们还不知道范围有多广;目前,他们任由这些阴谋家自由活动,以便获知全部情况。”

“至于讲到有没有权利,”公证人说,“波旁王族更有权利设想、指挥而且执行一个反波拿巴的计划,而波拿巴没有权利在雾月十八日阴谋反对共和国,因为他是共和国的儿子,他在谋杀他的母亲,波旁王族不过想回到自己的家园而已。王亲国戚们看见逃亡贵族的名单已经确定下来,不再增加,而删除名字的流亡贵族人数不断扩大,又恢复了天主教,反革命的法令一天天多起来,他们一定懂得:他们要卷土重来即使不是不可能,也是很困难的了。波拿巴是他们回来的唯一障碍,他们想除掉这个障碍,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们发动阴谋,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我觉得你的举棋不定是很自然的。”

马兰说:“现在的问题是,要么迫使波拿巴把当吉安公爵的头颅扔到波旁王族的脚下,正如国民公会曾经把路易十六的头颅扔到欧洲的国王们脚下一样,这样就使他象我们一样深深陷入革命潮流中去;要么推翻这个法国人民当今的偶像和未来的皇帝,把真正的王位安置在他的残骸上。我的命运将由发生的事情决定,或者一枪打中,或者圣尼凯斯街的炸药车子成功,我的命运就决定了。他们没有把一切都告诉我。他们向我建议,在紧要关头把参议院拉过来,使波旁王室的复辟合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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