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不久便发现,尽管处于恐怖时期,但一只强有力的手在保护着他们。他们先是得到一些烤火木柴和食物,后来又收到衣服,这样,两个修女外出时就不必再穿过时的贵族服装,也不会引人注目了。她们由此猜想,肯定有一个女人和那位保护人一起在关心他们。此外,米修斯·斯凯沃拉替修女弄到两张公民证①。时常有一些关系到教士的安全的忠告通过曲折的途径传给教士,而这些忠告每次来得那样适时,使人不能不认为这是由一个了解国家机密的人提供的。当时整个巴黎在挨饿,可这三个被摈弃的人却按时得到几份白面包,也不知是什么人放在他们房门口的。久而久之,他们看出来,神秘的米修斯·斯凯沃拉正是这些机智、巧妙的善举的执行人,而他们的保护者无疑就是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二日半夜来求他们做忏悔弥撒的人。于是,这个人成了他们膜拜的对象,他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把他看成他们赖以生存的支柱。祷告时,他们专门为他增加了几段祷告词,每日早晚虔诚地祝愿他幸福、走运,死后灵魂升天;他们祈求上帝为他排除一切艰难险阻,帮助他逃脱敌人的暗算,赐给他长寿和平安。他们每天如此祝祷一番。这种感恩戴德之情还夹杂着一种与日俱增的好奇心。陌生人来访的前后经过成了他们每日的话题,引起他们种种的猜测。以他为主题的谈话使三人在困境中得到消遣,这可以说是陌生人给予他们的另一种恩惠。他们决定,等陌生人遵照诺言再来纪念路易十六遇难周年日的时候,他们一定要好好表示对他的情谊。

①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一种证件。持有公民证的就是良民,可以安全地自由通行。

期待已久的这一晚终于到了。半夜时分,破旧的楼梯上响起了陌生人沉重的脚步声。为了接待他,房间已经过一番布置装点。祭坛已摆好。两位嬷嬷不等敲门就已把门敞开,又忙不迭去照亮楼梯。为了能早一点看到这位恩人,朗热小姐甚至走下几步踏级。

“来吧,”她激动而深情地对他说,“来吧……我们都等着您呢。”

这人抬起头,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修女顿时感到好象浑身浇了冰水,她沉默不语了。一看到他,三个人的感激之情和好奇心全都烟消云散。其实,也许他并不象他们感觉到的那样冷若冰霜,寡言少语,使人害怕;只是他们自己本来心情十分激动,准备向他倾吐友情,于是更加失望罢了。三个可怜的幽居者明白了,此人想对他们保持一个陌生人的身分,他们也无可奈何。神甫觉察到,陌生人看见为接待自己而做的一切准备时,嘴上浮出一丝微笑,但很快又收敛了。陌生人参加了弥撒,做了祷告便走了,朗热小姐请他一起用准备好的点心,他也婉言拒绝。

热月九日①以后,两位修女和马罗尔神甫可以在巴黎自由走动而没有任何危险了。老教士第一次出门是去一家店号叫玫瑰皇后的花粉店,这爿店是拉贡夫妇开的,他们过去专为宫廷供应香粉,后来一直忠于王室,旺代党人就是通过他们和亲王及巴黎的保王党委员会取得联系。店铺坐落在圣罗克街和投石党人街之间。这天,神甫的穿着是符合时尚的。他刚走进店铺,突然一股人流涌塞了圣奥诺雷街,使他无法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拉贡太太。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回答,“这是囚车和刽子手,他们到路易十五广场②去。唉,去年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队伍;可今天,‘一·二一’周年纪念日过去四天了,再看到它就没什么可难过的了。”

①热月九日即公历一七九四年七月二十七日,国民公会通过逮捕罗伯斯比尔及其同党的决议,史称“热月事变”。

②路易十五广场于一七九二年八月十二日改称“革命广场”,广场上竖起了断头台。一七九五年十月二十六日又改名为“协和广场”。

“为什么?”神甫问,“您这话可不符合基督精神哪!”

“嗨!这是去处死罗伯斯比尔的一帮同伙,他们当然想尽办法自卫过,可是,那么多无辜的人被他们送去处死的地方,现在轮到他们自己去了。”

人群象潮水一样拥去。神甫终于抵抗不住好奇心驱使,也想瞧瞧热闹。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望见站在囚车上的人正是三天前来听他做弥撒的那位陌生人。

“那是谁?”他问,“那个……”

“那是刽子手,”拉贡先生回答,一面讲出这位干过不少“丰功伟绩”的人在王朝时代的名字。

忽然,拉贡太太惊叫起来: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神甫不行了!”

她拿来一小瓶醋,设法使昏厥的神甫苏醒过来。

“他给我的那块手帕,”神甫说,“可能是王上赴刑时用来擦额上的汗的……可怜的人!……在整个法国忘恩负义的时候,那柄钢刀倒有良心!……”

拉贡夫妇还以为可怜的神甫在说胡话呢。

一八三一年一月于巴黎。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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