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佩拉德的前途和发迹都有赖于这次会谈的成功与否。所以,他一反同业公会的惯例,甘冒风险亲自去德罗什家。在巴黎最令人生畏的诉讼代理人的眼皮底下研究索韦纽其人,并参加战斗,也就不足为怪了。他进了门,寒暄一番,就开始观察索韦纽。此人是马赛人,这一点他已从索韦纽的姓氏上预感到了。包工头这个称呼则说明他是介于工人和室内装修承包人之间的工头,负责分配工程中的具体活计。建筑者所给的价钱与包工头所要的价钱的差额便是承包人的利润,材料费用不包括在内,那只是工钱。室内装修承包人破了产,索韦纽经商务法庭裁决,也成为房产的债主,登录在册。这件小事造成了局面的急转直下。索韦纽是个矮胖子,穿一件灰色帆布工作服,戴一顶鸭舌帽,坐在一把扶手椅里。三张一千法郎钞票放在他面前德罗什的办公桌上,这足以使拉佩拉德明白,两位诉讼代理人已经对他提出过建议,但没有成功。高德夏的眼神很说明问题,而德罗什投向穷人的律师的目光犹如在墓穴里又刨了一镐。在危险的驱策下,普罗旺斯人表演得极为出色,他伸手去拿那三张一千法郎钞票,把它们折好放进票夹。

“蒂利埃不要那房子了。”他对德罗什说。

“那好!我们意见一致。”那位可怕的诉讼代理人答道。

“是的,您的主顾将根据蒂利埃与葛兰杜签订的合同还给我们用于装修房屋的六万法郎。我昨天没有告诉您这一点。”

他向高德夏转过脸去说道。

“您听到了吗?……”德罗什对索韦纽说,“这可是个打官司的题目,如果没有保障,我是不会打这种官司的。……”

“可是,我的好先生们,”那普罗旺斯人①说,“那个好心的先生,因为我给他签了这么个破委托书,他就给了我五百法郎,我不见他不能谈这个买卖。”

①指索韦纽,因为马赛也算在普罗旺斯地区。

“你是马赛人?”拉佩拉德用方言问索韦纽道。

“噢!要是他用方言去打动他,那就完了!”德罗什悄悄对高德夏说。

“是的,先生。”

“唉,可怜虫,”泰奥多兹又说,“他们想让你倾家荡产,……你知道该怎么办吗?拿着这三千法郎,等那人来了,你就拿起尺子打他一顿,说他是个无赖,说他想利用你,说你要废除你的委托书,说你到来年礼拜九再还给他钱。然后,带着这三千五百法郎和你的积蓄回马赛去。假使发生了什么事,你就来找这位先生,……他会来找我,我就帮你渡过难关。因为,你瞧,我不但是个好普罗旺斯人,还是巴黎第一流的律师,穷人的朋友……”

那工头碰上个有权威的同乡,他赞同他背叛本区的短期高利贷者,就投降了,他要求给他三千五百法郎。

“痛揍一顿,值这个价,因为他会去轻罪法庭告我的。……”

“不,等他骂了你,你再揍他。”拉佩拉德答道,“那是合法自卫。……”

德罗什向索韦纽证实,拉佩拉德是个辩护律师。于是,索韦纽签了一个撤回抬价的文书,包括一应费用和债务的本利的收据,一式两份,蒂利埃和他在双方诉讼代理人的参预下签字,使这个文书具有平息一切争端的效力。

“剩下的一千五百法郎都留给你们,”拉佩拉德对德罗什和高德夏耳语道,“条件是把撤回抬价的文书给我,我拿去让蒂利埃签字,他在他的公证人卡陶那里,一夜没合上眼睛。……”

“好了。”德罗什说,“您可以自夸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一千五百法郎。”他让索韦纽签完字,又说。

“这果真是我的吗?……师爷先生。”那位普罗旺斯老乡问道,他已经开始不放心了。

“哦!完全合法。”德罗什答道,“您今天早上就要通知您的受委托人,您已经放弃您的权利,日子要写成昨天,请到事务所来一下,喏,从那里走……”

德罗什对他的首席文书交待了该办的事情,又叫另一名文书敦请执达吏在十点前①去赛里泽家。

①因为赛里泽十点离家去书记室上班。

“谢谢您,德罗什。”拉佩拉德握着那位诉讼代理人的手说,“您想得真周到,我忘不了您帮的这个忙。……”

“等中午以后,您再把文书交给卡陶。”

“喂!老乡!”律师用普罗旺斯方言对索韦纽说,“你今天带着你的婆娘去美城区逛一整天,千万不要回家。……”

“明白,”索韦纽说,“明天再收拾他。……”

“要得!”拉佩拉德用普罗旺斯方言喊了一声。

“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当那位律师从事务所回工作室时,德罗什问高德夏。

“蒂利埃没花多少钱就买了一座顶呱呱的房产,”高德夏说,“奥妙就在这里。”

“我的印象是,赛里泽和拉佩拉德就象两个在水下搏斗的潜水员。——我怎么告诉赛里泽,这是谁让我这么干的呢?”

他见律师回到事务所就问他道。

“就说是索韦纽逼您干的。”拉佩拉德答道。

“那您什么也不怕吗?”德罗什冷不防问道。

“我吗?我要给他一点教训。”

“明天我就什么都知道了,”德罗什对高德夏说,“没有比失败者更饶舌的了!”

拉佩拉德带着文书出来。十一点,他旁听治安法官审理案件,安详,坚定。他见赛里泽气得脸色发白,眼神恶狠狠的,便对他耳语道:

“我亲爱的,我也是个好说话的!我还是以两万五千法郎现钞来赎回我的所有票据。……”

赛里泽瞪着穷人的律师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脸色铁青,强咽下这口气。

“我是不可剥夺的房主了!……”蒂利埃从卡陶的女婿和接班人雅基诺那里回来后,叫道,“任何人间力量都不能剥夺我的房产。这是他们对我说的。”

资产阶级相信公证人说的话远甚于相信诉讼代理人所说的话。公证人比任何其他司法助理人更接近他们。巴黎的有产者去诉讼代理人那里时不无疑惧,诉讼代理人那种好斗的胆气令他们惶惑不安,而他每次到公证人那里却总是体验到新的乐趣,他赞赏公证人的明智和通情达理。

“卡陶正在找一个好住处,他向我要了一套三楼的房间……”他又说,“如果我愿意,他星期天将介绍给我一个二房东,那人提议签一个十八年的契约,每年四万法郎,由他来纳税,……你觉得怎样,布里吉特?……”

“再等等。”她答道,“啊!我亲爱的泰奥多兹着实使我受了一场惊吓!……”

“噢,好姐姐,你不知道,卡陶问我,谁帮我做成了这笔买卖,他说这人至少给了我一万法郎的便宜。事实上,他给了我一切!”

“他是咱们家的孩子嘛。”布里吉特说。

“可怜的孩子,说句公道话,他一点报酬也没要过。”

“好了,好朋友。”拉佩拉德下午三点从治安法院回来,说道:“您这下可是大富翁了!”

“多亏了你,我亲爱的泰奥多兹,……”

“您呢,小姑妈,您缓过来了吗?……哦!我比您更害怕,……我把你们的利益置于我自己的利益之上。瞧,我今天早上十一点才能自由呼吸。现在,在我为了你们而欺骗了的两个人当中肯定有一个成了我的死敌,对我穷追不舍。我在回来的路上心想,你们对我的影响怎么这样大,竟使我犯下了这种罪孽?成为你们家庭的一员、成为你们的孩子,这种幸福能否抹去我良心上的那个污点?”

“嗐,你去忏悔一下不就得了!”不信神的蒂利埃说。

“现在,”泰奥多兹对布里吉特说,“您可以平安无事地支付房产的价款八万法郎,给葛兰社三万,加上您已付的费用,一共十二万法郎。如果你们把房子租给一个二房东,就先向他要最近一年的租金,并为我——我妻子和我——保留中二层以上的整个二楼。在这些条件下,你们还能要到四万法郎的租金。如果你们想离开这个地区住到议会附近,那个宽敞的二楼和车房、马厩以及上等生活所需要的一切,足可让你们舒舒服服地住下了。而现在,蒂利埃,我要给你弄一枚荣誉团的十字勋章!”

听到最后这一宣布,布里吉特叫道:

“说真的,小东西,您替我们干得太棒了,蒂利埃房产的出租就交给您办吧。……”

“不要让位,漂亮的姑妈。”泰奥多兹说,“上帝保佑,我不会未经您的同意就走出一步,您是一家人的保护神。我只想着蒂利埃进议院的那天。两个月内,您就能捞回四万法郎。而且这并不妨碍蒂利埃收入第一季度的一万法郎房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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